祖宗跟谁都说话，为啥不跟苞谷说话哩？

　　嫌他不讨喜？

　　且说山芋几个，谷口林大爷那挑了三匹马，骑上出谷去了，直奔老竹园。

　　“招弟，招弟！你家狗还不？”

　　三人沿着竹园小径往养鸡人住院子跑去，尚未到门口，山芋就大喊。

　　两个正竹林中清理鸡粪婆子见了，对视一眼，低声道：“是二少爷。又来找招弟了。”

　　山芋拉开栅栏挡着院门，继续喊“招弟”。

　　院内有五间大房子，一个系围裙、包头巾、穿蓝花布衣裤十五六岁少女闻声从屋内走出来，望着山芋惊讶道：“二少爷！”

　　玉米不等山芋开口，抢着道：“听说你家狗下了小狗？送人没？”

　　招弟被他问得一愣。

　　山芋忙推开玉米，上前连说带笑道：“招弟，我六弟想要一只小狗。祭祖时候，他求祖宗说……呵呵……他说，求祖宗让母狗早些生！我想起你上次说，你家狗生了四只小狗，我就来找你了。你们还没送人吧？”

　　花生道：“送了人也不要紧。你说送了谁，我们去找他买，或者我们以后再还一只狗给他。我六弟这个不能等。”

　　招弟一边摇头，道：“还有两只。可是……”

　　山芋大喜道：“还有两只？那送我一只好不好？我一定好好谢你。带我们去拿吧，别可是了！”

　　招弟见他这样心急，微笑道：“嗳！我去跟我嫂子说一声。”

　　她想问是，为啥张家祭祖，竟然求起小狗来了，她刚才还没太听明白。

　　山芋忙道：“你去跟万嫂子说，就耽误你一会工夫。”

　　招弟是万元妹妹，她嫂子就是万元妻子。听说了缘故，目送小姑跟张家三位少爷离去，眉心略带忧色。

　　万家原来是张家佃户，也住通往桃花谷山道旁。

　　张家抄家时候，万婆子出首告发郑家，害得郑家也被抄，万元娘杀了婆婆，自己也死了。其后，万元带着弟妹们，一度日子过得很苦。张家平反，他又重回张家帮工，这才好些。

　　且说招弟，领着山芋三人，路上又听山芋细说了一遍苞谷祭祖经过。

　　山芋笑眯眯地说道：“招弟，你没见过我六弟吧？我六弟可讨人喜欢了。又聪明，又乖，又讨喜，长得又好，谁见了都没法不喜欢他！”

　　他把自己幺弟夸了又夸，见招弟只是笑，以为她不信，忙道：“等你见了他，就知道我一点没吹牛。”

　　招弟慌忙道：“我信！”

　　山芋这才满意地点头。

　　出了竹园，三人牵过马，山芋对招弟道：“招弟，我带你骑马。”

　　招弟急忙后退，慌乱摇手道：“我，我……不会骑马。我走路。我走得好，耽误不了二少爷事。”

　　山芋道：“不要紧，我扶你上去。嗳——”

　　一语未完，招弟早往前跑去了。

　　花生早跨上马背，见此情形笑道：“真胆小！”

　　山芋听了，瞪了弟弟一眼，道：“瞎说！招弟很能干，她会养鸡。”

　　花生和玉米对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伏马背上嚷道：“会养鸡？嗳哟！实太厉害了！”

　　山芋生气道：“笑啥笑？养鸡咋了？咱奶奶和娘以前不都养鸡！花生，你敢再笑！要不是奶奶养鸡，小叔根本进不了村塾，你再敢笑，我回去告诉娘。”

　　花生吓了一跳，忙道：“二哥，我不是笑她养鸡，我是笑你说她养鸡厉害。”

　　山芋道：“她养鸡本来就厉害。”

　　玉米小声咕哝道：“养鸡厉害也值得说？又不是啥惊天动地本事。”

　　山芋火大，恨恨地说道：“你当养鸡是好容易事？你们……我懒得跟你俩说！”

　　气呼呼地催马上前走了。

　　花生和玉米吐了下舌头，忙跟了上去，不敢再提养鸡事。

　　可是，他们兄弟话已经被招弟听了去，不禁神色黯然。

　　到了万家，大家下马进去。这是一所极普通平常农家院子：正屋是三间瓦房，两头各有一间小小耳房；东西厢房则是土坯垒成。

　　听见声音，一条黑狗从西厢边茅棚窜出来叫了一声。

　　招弟喝住，它摇摇尾巴又回到茅棚去了。

　　招弟引山芋他们进去茅棚，原来是一间柴房，那黑狗正卧草窝里，一黑一花两条小狗正趴它腹部吃奶呢。

　　花生笑眯了眼睛，道：“就是它俩？嗳哟，好好玩！还没断奶哩！我们抱走它成么？这老狗会不会不让抱？

　　山芋笑对弟弟道：“你以为狗跟人一样？”

　　招弟腼腆地说道：“都喂了一个多月了，该断奶了。刚抱走时候有些闹，过几天就没事了。”

　　说是这么说，玉米和花生都不敢上前，怕老狗发威。

　　招弟道：“我去找个篮子来。”说完跑了出去。

　　山芋忙道：“招弟，这个给你。”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纸包递给她，“红椒姐姐做点心，让我带给你尝尝。”

　　招弟迟疑了一下，没接，低声道：“老是吃二小姐做东西，真是不好意思。”

　　山芋笑道：“哪有老是吃！今儿我家祭祖，村里去了好些人，我们还特意散果子和点心给人哩。我也是顺便带给你一包。”

　　不由分说将点心塞入她手中，道：“拿篮子给我们。”

　　招弟无法，只得接了点心出去了。

　　等她走后，花生小声问山芋：“红椒姐姐啥时候叫你带点心了，我咋没听见？”

　　山芋绷着脸道：“要你管！”

　　花生忙退后摆手笑道：“我不管！我不管！”

　　过了一会，招弟转来，手里提了小篮子，里面垫了些茅草，上面又铺了一层破布，将两只小狗都放了进去，递给山芋。

　　山芋惊喜地问：“两只都送我？”

　　招弟道：“二少爷都抱走吧。你不要，我们也是要送人，我们家养不起许多狗。”

　　花生和玉米高兴极了，连声道：“要！都要！”

　　山芋点头道：“那我就都抱回去了。招弟，多谢你！有空去我家玩。红椒姐姐上回还问你哩。”

　　招弟喉咙里应了一声，也没把这话放心上，只催促他们走，那小狗正不安地“汪汪”叫，母狗也大声叫了起来。

　　三人慌忙出了院子，上马就走。

　　跑出老远，还听见身后万家传来母狗狂叫声，听来使人颇觉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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