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我以前不爱跟人打交道，遇上事两眼一抓瞎。唉，总不能跟人解释你是穿来的吧……”

　　这可真是个大难题。

　　……

　　周四下午，公司竞标一个设计方案，结果很顺利。招标甲方是城锐集团下属的一家百货公司，签合同的时候，公司总裁也在现场。

　　苏戚是跟着经理来的。这个方案本就归她做。

　　所以她自然而然见到了甲方总裁。

　　这位总裁姓魏，有一张帅气明朗的脸，年纪约莫三十五六岁，算得上年轻有为。然而苏戚的重点并不是魏总裁的身份和年龄，她惊愕地看着对方依稀熟悉的脸，又看看合同书上龙飞凤舞的签名，感觉世界荒谬而真实。

　　“魏明？”她问，“明昭帝，栾陵？”

　　其余人一脸莫名，只有魏明听懂了她的暗号式提问。

　　“是我。”

　　他简单颔首，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惊讶情绪。合同顺利签完，苏戚找借口溜到临近的咖啡馆里，点了杯苦咖静坐等候。

　　没多久，她接到了魏明的电话。报完地址之后，苏戚点开网页，搜索城锐集团和魏明的信息。虽然先前已经有所了解，但仔细看过各种介绍和新闻，她还是不由感慨对方真是个厉害人物。

　　且不说城锐集团雄厚的根基与资金能力，作为当今董事长的亲儿子，魏明是个实打实的权贵子弟，从小含着金汤勺长大的那种。少年时期被冠以天才之名，多次跳级又出国留学，拿了一大堆证书和奖杯，回来后参与家族内斗，成功将他两个哥哥拉下马，把城锐内部彻底整顿一遍，如今核心成员几乎都是他的人。假以时日，魏氏大权势必尽落魏明手中。

　　至于和苏戚这边签合同的百货公司，完全就是他开来玩儿的。

　　苏戚看新闻看得起劲，桌对面的座椅被人拉开，温和的男性嗓音响起。

　　“久等了，苏小姐。”

　　苏戚抬头，魏明闲闲坐在对面，向她露出一个友好而不显疏离的笑容。深邃的眼瞳含着审视与好奇的意味。

　　“恕我冒昧，苏小姐以前见过我么？”

　　所谓的“以前”，自然不是现世的时间线。

　　苏戚反问：“魏总难道不应该先问问我，从哪里听来栾陵和明昭帝这些字眼？”

　　魏明笑起来：“根据我的了解，苏小姐去年车祸溺水，昏迷一个来月。昏迷期间的症状与我极其相似，想必你我是他乡故友。”

　　好家伙，这么快就把她的底细调查干净了。

　　“请不要介意。医院的确有保护病人隐私的职责，但那家医院本就在我名下。”魏明脸上带着点儿不甚诚恳的歉意，“是我好奇心重，假公济私了，抱歉。作为交换，你也可以查看我的就诊记录。”

　　苏戚：“……算了，我不是很感兴趣。”

　　她梳理了下思路，把自己穿越的经历告知魏明。对方的神色一直很平静，但不见得有多轻松。

　　“说实话，在我过来的路上，一直以为你要么是永熹年间的人，要么身处后世，读过栾陵的相关史料。我能理解栾陵的覆灭，毕竟这个国家的运行机制有很大问题，即使我在位多年，也来不及消除顽疾。”魏明缓缓吐了口气，“然而我没想到，它覆灭于天灾，败坏于人祸。”

　　“真觉得遗憾啊。”

　　他摇头苦笑。

　　苏戚问：“你后悔为栾陵图谋大业的那些年吗？”

　　“不。”魏明坦然回答，“我在位十四年，竭尽所能，将一片死城救了回来。至于死后的事，非我所愿，罪不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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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戚在咖啡馆里坐了三个多小时。

　　她和魏明说不上相谈甚欢，但也气氛融洽。异世的经历，能够迅速拉近两个陌生人的距离。

　　魏明问苏戚，你的遗憾是什么？

　　苏戚没回答这个问题。

　　她的确也有遗憾，比如没能陪伴苏宏州到老，无法看着阿随长大，书局的工作没做完，也未曾和结交的友人仔细告别。庭院里有两只猫。颠倒寺每年一度的赏花，昌宁节的红鸾街，边关久不归家的挚友……

　　可是这些遗憾牵挂，似乎太琐碎，太难以诉诸于口了。

　　魏明没有追问，他说各人有各人的体验，凡事本就难得大圆满。况且得了一番奇异经历，是他们的幸运。

　　他也笑命运荒唐，性格刻板的季夏坑人坑己，如今能来到现世，真是个有造化的。

　　“以前我拉着他喝酒，还和魏佚打过赌，赌他会不会跟人谈恋爱。魏佚说不会，我却觉得，他这种人把自己绷得太紧，肯定要在感情上栽跟头。”魏明挑眉笑道，“果然是我赢了。改天把他喊出来，我要当面嘲笑他。”

　　苏戚一口答应。

　　她顺便提起薛景寒的身份问题，魏明随即表示他能处理。晚上回了家，苏戚把遇见魏明的事儿一说，薛景寒也有些惊讶。不过前尘往事，他并不算太在意。

　　魏总不愧是魏总，没过几天，薛景寒的难题就解决了。

　　苏戚很快乐，表示可以和薛相补办结婚红本本了。但薛景寒没有直接答应，只道不急，以后再说。

　　又是周末，两人回了趟老家。

　　苏戚从小住在某个中部小城，一直到上大学，才去了外地。她带着薛景寒，乘火车又转公交，下车后步行半个小时，来到安静而荒凉的街巷。

　　薛景寒看到深井胡同，各家紧闭的大门，以及抱着拐杖在门前晒太阳的老妪。

　　苏戚跟那老妪打了招呼，给薛景寒介绍：“这是以前卖竹编篮子的胡阿婆。我跟她学过编灯笼。”

　　薛景寒回忆起昌宁节的猫灯笼，唇边弯起了弧度。

　　她边走边给他指路，这家有个赵阿伯，下棋很厉害，家里藏了很多古棋谱；那家是开中华武馆的，有真本事，可惜生意特别惨淡，后来据说武馆倒闭了。走着走着，她停在一户人家前，望着门上生锈的铁锁，轻声道。

　　“这里是我住的地方。小时候爸妈雇佣了郑奶奶，一直照顾我。高二那年，郑奶奶去世了。”

　　薛景寒第一次听苏戚说这些。

　　生性凉薄专心事业的父母不愿养她，所以她从小被扔在这里，由一位年迈且耳朵不好的老人照顾。老人去世，父母也没有细心安排她的生活。相对的，她并不对亲生父母怀有期待。

　　苏戚靠着积攒的生活费考上大学，本想着这房子能保留下来，当个家，存一份回忆。但她的父亲很快卖掉了老宅，将变现的资金投入自己研究的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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