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化一开始看愣了，视线跟季秋阳对到后便是脸上一红，眼神飘到门边墙上的电灯开关。

　　“有事？”他问。

　　“那个……我想点外卖，你要不要？给你也带一份？”林化不很自在地问，懊恼自己大意了，出来的时机不对，应该晚点儿再找他问。

　　“哦。”他应了。

　　“你想吃什么？”她问。

　　“你点了什么？”他问。

　　“蛋炒饭。”她说，又补充一句，“你不喜欢的话，可以点别的，我看还有几家不错的……”

　　她拿出手机，他却说：“可以。”

　　林化“哦”了声，低着头在手机上下单，看到他穿着拖鞋的脚进入视野，她闻到他身上沐浴液的味道，紧张得手指头都发颤了。好在他没停下，越过她，回了房间。

　　林化吐出一口气，回头瞅了眼他的房门，用手搓了搓脸。只想男女同住到底有些不方便的地方，以后要注意，不能这么冒失了。

　　外卖半小时后送来了，林化开门接的，拎着袋子回来放到餐桌，又倒了两杯水，她去敲季秋阳的门。季秋阳身上披了件格子衬衣出来，穿得严实多了。

　　两人在餐桌两头落座，打开餐盒，林化傻眼了。

　　基本没有蛋，也根本不是葱花，是葱段，三五根铺在米饭上面，饭已然全凉了，一坨一坨黏在一起，能看到极不均匀的凝固了的猪油。林化想到了卖家秀跟买家秀的差别。

　　也许吃起来没看起来那么倒胃口……

　　抱着一线希望，林化夹了一点米饭送进嘴里，然后希望就破灭了。她宁愿自己要的是一份白米饭，而不是这种说油不油说寡淡不寡淡的冷炒饭，难以下咽，甚至令人作呕。所谓便宜没好货，道理都在今天这盒饭里了。

　　林化抬头瞄了眼季秋阳，他垂着眼端详着盒饭，用筷子慢慢地戳一坨米饭团，丝毫没有入口的意思。她觉得沮丧，做饭没本事，买饭也出事儿，连累他也饿肚子。

　　“那个……”她出声。

　　他抬眼看她。

　　“要不，我换一家外卖？”林化询问。

　　季秋阳站起来，拿起两份盒饭去了厨房。

　　餐厅挨着厨房，他在里面做什么看得很清楚。林化眼睁睁看着他打开冰箱拿了葱胡萝卜还有火腿鸡蛋，火腿切丝，葱跟胡萝卜切沫，菜刀剁出的咚咚声流畅又有韵律，然后热锅浇油炒蛋炒葱胡萝卜丝，最后把两盒饭倒进锅子里。

　　她看着他颠勺，像个大厨那样，看起来很重的锅子他单手拿着毫不费力，米饭在锅子里跳舞，油光锃亮，浓郁的香味飘出来，林化吸了吸鼻子，口水有点泛滥。

　　当他把一盘冒着热气配料丰富的精美蛋炒饭放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觉得那比APP上的广告图还要精彩夺目。

　　林化吞了吞口水，拿起筷子，吃了一口。米饭就像被注入了新的灵魂，香而不腻，粒粒分明，柔软弹牙。

　　“好吃！”她惊道。

　　他默默地吃。

　　“你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做饭的？”她问。

　　他默默地吃。

　　“是出国以后吗？”她问。

　　他默默地吃。

　　“你还会做别的吗？西餐会吗？”她问。

　　他看了她一眼，沉声说：“吃饭！”

　　美食当前自己突然聒噪起来了……林化咬了咬筷子，便埋头吃饭。吃了一阵，又忍不住看他，他已经吃完了，在喝水。发觉她在看他，他也朝她看过来。

　　“你好棒！”她叹着气夸他。

　　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古怪起来，放下杯子起身回了卧室。

　　她说错了什么？林化想了半天，也是不得章法。

　　她一个人把饭吃完，碗筷收到厨房。厨房干净得很，他做完饭便收拾好了。水槽自带洗碗消毒功能，她要做的只是把碗筷放到水槽里，摁下开关。

　　到头来除了定了一份失败的外卖她什么都没做。

　　林化看着碗洗完，有点心虚地回了房间。

　　晚上十点，问题又来了。她想洗澡，可想到屋里还有季秋阳，她又不太好意思。正坐在床上犹豫的时候，季秋阳来敲门，她几乎是从床上蹦起来的。

　　开了门，见他换了一身运动的装扮，脖子上挂着耳机，穿着带兜帽的黑色跑步服，大长腿被紧身的黑裤子包裹着，脚上是一双灰色的船袜，猛一看有点儿高中时候的影子，青春逼人的感觉。

　　“什么事？”她问。

　　“我去夜跑。”他说。

　　林化愣了愣，不知道他特意来告诉她这个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叫她一起去跑步？她看起来像是个爱好有氧运动的人？

　　她眨了眨眼，“哦”了一声。

　　“一小时以后回来。”他说，然后转身去了门口。

　　林化呆在门口看着他穿好跑鞋，拉开防盗门，不由喊了他一声。他回头，她对他说：“路上小心。”

　　他似乎笑了笑，但就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眼花了。然后他关上门出去了。

　　林化回到房间，在屋里站了一会儿，想不通。她走到飘窗前坐着往下看。小区里照明很好，16楼的高度看下去整个院子一目了然。过了一会儿，看到季秋阳从楼里出来，戴上了耳机，跑了起来。

　　目送他跑出了小区，直到看不清了，林化才站起来。看看墙上的挂钟，十点十分。他说一小时后回来，她想到可以趁机洗个澡。于是她就拿着洗浴用品去了卫生间。洗到一半，突然想到：他特意告诉她要出去跑步，是不是为了方便她洗澡？

　　是吗？

　　不是吗？

　　没人给她答案。

　　洗完澡回屋，关上门，看着门锁，林化又犹豫了。

　　锁？

　　还是不锁？

　　想了半天，觉得锁门的话也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不是那种人，况且就算有非分之想他的对象也不会是她。于是就没锁，上床睡觉去了。

　　季秋阳跑步回来已经十一点多，家里静悄悄的，灯都关了，除了门廊。

　　她给他留了灯。

　　他换下了鞋子，来到她房门前，站了好一会儿，缓缓伸出手放到门把上。

　　他发现门并没有锁，不觉苦笑，她对他竟然这样不设防？那他现在的行为算什么？可耻？卑鄙？他这次回国后的所作所为，哪一件都是他不齿的，他只是别无选择了。

　　他要的就是有人跟他在一张餐桌吃饭，夜里回来有人给他留一盏灯，房间的床上有人睡着。而那个人只能是她。

　　只是她心里没有他。

　　轻轻将门推开一道缝隙，借着窗户的微光，看到床上的隆起，她睡得很熟。

　　以前她就特别会睡，午饭后总是要趴在桌上睡一会儿，雷打不动，不管教室里吵成什么样。她睡着的时候，他要么在座位里出不去，要么在过道站着没法回，只能出去等到上课铃响。

　　因为她睡得香甜，他不想吵醒她。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最后把门掩上，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林化起床的时候，房子里弥漫着煎蛋的香味。她循着味道去了餐厅，发现了桌上的两份早餐，两杯牛奶。

　　亏她还是清醒的，要不会以为自己是在度假，住得是管家式服务的五星级酒店。

　　季秋阳从厨房出来，打着领带穿着西裤戴着藏青色的围裙，混搭系，却是莫名的好看。他手里却端着两个玻璃碗，各盛了半颗削了皮的芒果。

　　“早啊。”林化跟他打招呼。

　　他点了点头，把碗放到桌上，解了围裙兀自坐下了，开始默默吃饭。

　　林化站在不远处怪无所适从的。他是做了两份，看样子是有她的份儿。可他什么不说，她要是自己过去坐下吃……不太合适。

　　“去洗脸。”他说，头都没抬。

　　林化“哦”了声，转身去了卫生间。收拾好自己出来了，他仍坐在餐桌前。

　　“那个……”她刚开口，他突然问：“几点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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