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的是数学书？”向原拿起桌面上正摊开的课本，扭头把墙角的厚胶凳子用脚勾过来，坐下去，捧着数学书翻看起来。

　　他一边翻，一边说：“文理科的数学内容好像差不多？”

　　“嗯，一样的。”苏珊回道。过几年后就不一样了，但现在，在她们学校，文理科的数学语文内容都是一样的，这次期末考试数学语文也都一模一样。

　　“有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向原边翻边问。

　　苏珊想了想，说：“暂时还没有。”

　　姥姥在厨房忙活的差不多了，炖菜在锅里咕嘟咕嘟的炖着，她洗干净手，走出厨房，只见苏峰又瘫倒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桔子。

　　姥姥问：“你同学呢？人家好难得来家一趟，你怎么不陪人家玩？”

　　苏峰眼睛不离电视：“他去给妹妹讲题了。放心啊，他厉害着呢，去年是我们这的理科状元。”

　　“真能干！”姥姥由衷的发出赞叹。姥姥最近这几个月一直在城里帮儿子女儿做饭，闲了没事常去楼下小区里和别的老头老太聊天，他们大多都有正在读书的孙子孙女，从他们嘴里，知道在城里请一个好的家教得花不少钱。

　　姥姥想了想，返身回厨房取了个干净的碟子，装了一盘瓜子、花生和糖果，她得给两个孩子送进去。

　　姥姥端着盘子，走到苏珊门口。房间没关，那个男孩子一双笑眼紧盯着珊珊，脸上的表情很温柔。

　　姥姥活了大半辈子，用她自已的话说，是黄土已经埋到了脖子根，人活的久了，眼睛就尖利。

　　姥姥在门外站了一下下，幸好两人离得远——向原的凳子离着苏珊有两个座位的距离。外孙女脸上倒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照旧是大大方方的。

　　姥姥敲敲门，走了进去。

　　苏珊抬眼见是姥姥，笑了：“姥姥，你又给我送吃得？小心我午饭都吃不下啦！”

　　姥姥把盘子放在桌面的空地上，笑着说：“一点小零食，哪能填饱肚子？就哄哄嘴巴而已。小向，你吃啊！别客气！”

　　苏珊一听“小向”两字，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姥姥说话乡音很重，“小向”听上去就像“小象”。本省地大物博，文化多样。很多地方隔着一个镇口音就大不相同。

　　苏珊记得刚开学时，隔壁桌一同学问她借橡皮，她说的是“擦子”，这是老话，就是橡皮的意思，苏珊硬把“擦子”听成了“杂志”，心想城里同学就是牛，刚进高中就敢在课堂上借杂志，为此闹了不少笑话。

　　向原本来没当一回事，被苏珊一笑倒弄得不好意思起来，轻轻瞪了一眼苏珊，笑着对老人家说：“不用这么麻烦，您也歇一歇。”

　　苏珊白挨了一眼，心想，这小孩的脾气真大！

　　姥姥放下东西，就不再打扰“家教”，转身出去，把门轻轻的半掩上了。

　　姥姥来到客厅，思索片刻，挨着苏峰坐下，轻声询问起小向的事情。

　　苏峰是一根筋，以为姥姥只是对状元好奇，三言两语就把他知道的那点事全倒出来了。姥姥一听见向原父母是离了婚的，皱了皱眉，却也没再多问什么。

　　向原留在苏峰家里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午饭后便和苏峰一起出去打球。今天苏爸苏妈让苏峰歇息一天，他们也不忍心孩子太累。

　　苏珊要赶作业，没功夫陪他们。向原只好悻悻的跟着苏峰走了。

　　因为把店开进了市里，由于是新开的店，大家的热情都很高，经过商量，决定今年只休两天，年三十和大年初一。

　　A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城里绝大部分人都是从周边四面八方的农村奋斗到城里的，一遇过年，很多人都拖家带口的回老家去过节。整个城至少要消失一半的人。

　　尽管这样，留在城里的人也还有一部分。如果是在小镇，估计苏爸苏妈会歇业到初八。

　　因为放假时间短，再说家里也好几个月没住人了，回去了还得一通折腾，干脆不来回跑了。反正舅舅和姥姥也在这，大伯一家更是在城里。

　　今年，他们决定年三十就在城里过了。

　　但去世的老人却不能不管。年三十那天，一大早的，苏爸就跟着大伯，两人一起回了老家，该修的修，该烧的烧，末了再挂几串鞭炮。

　　大伯提议年夜饭去他家吃。但姥姥不愿意，她和大伯的关系隔的有点远，贸贸然的上门不太好，她心里不自在。

　　于是，取了个折中办法，在苏峰租的屋子里吃年夜饭。虽然是租的，但也在小区，三房一厅的面积，仅仅吃个年夜饭是足够了。

　　堂姐和堂姐夫带着小冬瓜去了公公婆婆那边吃年夜饭。这样安排，堂姐心里也痛快，她不用担心两位老人家独自守着电视看春晚了。

　　三家人一起过年，屋子闹哄哄的，苏峰在前一天就结算了今年的收入和支出，脸上喜滋滋的。姥姥、苏妈妈和大伯母一头扎进厨房，收拾准备年夜饭。

　　苏珊仍然关在房间里写作业。

　　客厅里不时传来爸爸和舅舅闲谈的大笑声；苏峰看的电视节目的声音；窗外不知谁家在放录音机，一首首的歌曲飘过来，震天响；楼下还有调皮的小孩早早的就玩上了放炮，时不时的炸响一声；女子三人组在厨房折腾出的香味，以及不知楼上还是楼下的年夜饭的香味顺着风直往苏珊脸上扑……

　　这一切撩拨得苏珊心里直痒痒，她坐不住了！

　　这么吵，反正也看不进去，干脆不看了！

　　苏珊走进客厅，苏爸爸看过来，不好意思的问：“是不是我们说话声音太大，吵着你了？”又转头对儿子吼道，“还不把你的电视调小点！”

　　“没有。”苏珊笑得甜甜的，“我想休息一下，明天再看。”

　　“嗯，好，休息一下好，我看你整天都在看书，也该出去玩一玩。”苏爸爸点点头。

　　苏峰一听妹妹这话，眼睛顿时一亮。

　　他也很闷，向原前几天来过了，杨行远被关在家里出不来。别的同学嘛？要复读的不好打扰。已经在读大学的见面又有点尴尬，他正闲的发慌呢，妹妹不看书了，正好陪她出去走一走。

　　“走，妹妹，我们出去逛一逛。哥哥今年赚了钱，正好给你买件新衣服。”苏峰站了起来，正打算关掉电视，想起爸爸和舅舅还在这坐着呢，便半路折回来。

　　苏爸爸看了看女儿身上的那件半旧外套，嘴里叹道：“你妈也不知整天在忙什么，过年也不带你去买件新衣服。”

　　苏爸一边说，一边摸出钱包，抽出几张大团结递给儿子，嘴里说着：“拿着，带你妹去买件衣服。”

　　苏峰不肯接钱。

　　自从他开店，爸妈只要有空都来店里帮他。妈妈更是长驻店里，他却没给他们算过一分钱的工资。曾经他提过，被苏妈妈一声喝斥：“算什么算？你爸又不是养起我们。你赚了钱就攒着。等哪天我和你爸吃不上饭了，再说吧。”

　　苏爸也是这意见，苏峰只好面上为难，心里却暖烘烘的同意了。

　　以后再说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苏妈妈来客厅一角的冰箱取东西，正好听了一耳朵，她“哎呀”一声，“忙忘记了！真是的！”苏妈妈看了一眼厨房，“我现在又走不开，儿子，你带你妹去买！”又扭头对着苏爸爸说，“给你儿子拿几百块，让他俩逛逛去。”

　　“不用，不用，我这有钱！我这是第一次给我妹买衣服呢，你们也让我高兴一下！”苏峰不肯接钱，嘴里一边叫着，一边风风火火的拉着妹妹出了家门。

　　街上很热闹。虽然城里流失了大部分人口，但仍留下的商家却极尽所能的把这个城市装点的热闹非凡。

　　大街上不时有调皮的小孩擦着了炮，随手一扔。一声炸响，惊得过路的人叫着跑开。也有性格厉害的人对着小孩吼：往哪扔呢？不看着点？小孩吓得一缩脖子，换了个地方扔去了。

　　街道两旁的街灯杆上面缀满了鲜红小巧的灯笼，也有挂火红福字结的。两边的商家俱都贴上了鲜红的对联。远远望去，满满一片春节的气氛。

　　苏峰带着妹妹，小心的穿过炸炮高发地。妹妹胆小，很怕放炮。

　　两人来到商场，到处都在打折，也有一些傲娇的店铺仗着自已身娇肉贵不肯打折的。苏珊知道哥哥不爱逛街，她打算只买一件外套就行了。

　　也不用太贵，一般般就行。

　　苏峰却不依，他想从头到脚的给妹妹换一身。

　　苏珊叹息着说：“哥，家里刚买了房呢，能省就省点吧。你要实在是想花钱，干脆折成现金给我得了。我喜欢存钱！”

　　“说什么呢你。”苏峰轻瞪了一眼妹妹，“红包我会给你的，衣服也要买。”

　　两人拉扯不下，最后一人退一步。

　　苏珊挑了一件黑底带红色简单图案的连帽娃娃装外套。料子毛绒绒的，摸上去手感很软，又很保暖。又挑了一条紧身的牛仔裤。

　　苏珊换上衣服后，从试衣间出来，给哥哥看看效果。

　　哥哥睁大眼睛，直说好看。这样比她平时穿校服好看多了。

　　紧身的牛仔裤显得两条腿又细又长，娃娃装的上衣衬得人更显娇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鞋子。苏珊今天出来穿的是一双普通的平地鞋。

　　苏峰左右望望，前面不远就有几间鞋店。

　　先买好衣服。苏珊想去试衣间把新衣服换下来。苏峰不许，说这样穿着过年多好。苏珊还想着回家洗过再穿呢。

　　苏峰笑她：“现在的天气，洗了晾干得两三天。谁过年不穿新衣啊？再说你里面有穿打底的，怕什么？”

　　这倒也是。苏珊便没换下来，把自已换下的旧衣服卷巴卷巴塞进了服务员递过来的袋子里。又让她们用剪刀剪掉了价格签。

　　刚出店门，苏峰又拉着她去买鞋。

　　苏珊不肯，这身新衣已经花掉了哥哥近三百块了。她怎么还好意思再买鞋？

　　苏峰硬把她拉进店里，自已作主替她挑了一双短靴。这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正好遇到有打折，折后还不到一百。

　　苏珊拉住哥哥，劝他：“真的不用买鞋了，我鞋够穿了。整天呆在学校，没必要买太多。”

　　苏峰不听，递给服务员一百元。机灵的服务员担心这单生意会跑掉，接过钱就回到柜台涮涮的开单。

　　苏珊没办法，只好又换上新鞋，把旧鞋放进鞋盒，拎在手里，这才一起出了店。

　　刚上过道，就迎面撞上陪着妈妈逛商场的向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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