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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2)(1/2)

月神的野鬼 2020-02-10
暮,根脚寸寸裂开。

    孟长青有些懵,他还没动手呢!忽然意识到什么的他猛地回头看去。

    李道玄站在原地阴沉着脸,从他脚下起,纵横剑气滚了出来,地脉全都翻上来,根根断开。

    孟长青吓着了,他从来没见过李道玄这么阴沉的脸色,“师、师父?”

    李道玄抬手结印。城门口那块已经碎开的镇魔碑震了下,金色阵法从他脚底下现出来。

    此时,若是有道人从宣阳最高的那栋楼往下看,可以看见百年罕见的一幕,珠宝蓝天幕下的宣阳城,鳞次栉比的街道小巷,忽然从地下凭空而起一轮巨大的阵法,偌大个宣阳被完完整整的拢在其中,状似莲花的宣阳城,似乎被一只手攥住了,从城隍庙起,霜冻裹挟着杀气绽开。

    宣阳城另一头,对着一面水境查看记忆的说书人已经彻底惊呆了,他一旁的道人也盯着那境中骤然散开的景象有些怔。

    说书人连怕都忘记了,忙震惊地小声道:“我、我刚看见李道玄……我刚是不是看错了?李道玄他对他徒弟……”

    也就孟长青自己在那儿愤愤不平,刚刚谁还看孟长青的记忆啊!两人盯着李道玄的记忆愣是没敢转一下眼,那桃树是真武大帝亲手所栽,原本长在千里之外的松山,四百年前被几个宣阳修士挪到了宣阳改风水,这种东西要伤李道玄倒是不可能,但是耐不住有人忽发奇想,这树算是道门的圣物,加上两百年前因为谢长留而开的另一条地脉古井龙王息,两物摆在一起,运之刁钻阵法,可以偷窥仙人记忆。

    都是正道东西,李道玄下手必然留情,就这么一刹那的空隙,两人看见了李道玄的一段记忆。

    那真的是一段非常有意思的记忆,非常的,有意思。

    那附在孟长青身上的年轻道士也是一脸震撼,忽然拿纸扇轻轻拍了下额头,“有意思!”

    说完他迅速抬头看去,宣阳已经全在那金色阵法中,霜冻已经将整栋院子封了起来,道士哗一下收了纸扇,对着那说书人道:“走!”

    这可不明显吗?怒了。

    不跑留着等死啊!

    说书人忙跟上那道士,道士一推门,看着满院的霜,微微倒吸口凉气,死到临头还拍了下扇子,对着那说书人道:“这怎么办?走不了了。”

    刚刚开了心窍没多少年的说书人都惊呆了,你问我我问谁去?

    另一头,孟长青真的有些吓到了,倘若要他用一个次来形容李道玄,那约莫就是与世无争,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上善若水,虽然孟长青打骨子里怕他,但不得不说摸着良心说一句,其实李道玄是个性子相当平和的人,极少动怒,这么些年,他没见李道玄发过火。

    简而言之,李道玄其实算个好脾气的人。

    孟长青第一次看见李道玄怒成这样。

    李道玄依旧面无表情,但是孟长青确定,李道玄绝对动怒了,他只是在李道玄身边站着,灵力收的一丝不剩,却仍是几乎被这股威压震得喘不过气来,若是换个人,估计已经吐血了。

    宣阳城中的修士几乎同时惊醒,所有人都看见了地上的道门阵法,却没有一个修士有所动作,刹那间,满城所有的修士都收敛了灵力,收的干干净净,谁都不想贸然招事儿。

    这种伏魔阵,少说几百年没现世了,年轻一辈的修士,根本没人认识。

    但这绝对是纯正道宗气脉,但凡修过道的,都不敢有任何的怀疑。

    孟长青一个字都不敢问,跟着李道玄往外走,刚一出去,李道玄忽然望向西南方向,背后长剑出鞘,无人招引,划了一道极亮的弧度,裹着风霜斩了出去,一瞬间幻化出无数把霜雪长剑,伏魔阵大亮。

    宣阳城一夜入冬,檐上的水往下滴,滴到一半已经变成了霜,砸在冰冻的青花碗中,锥子似的。

    孟长青看得喉结一直忍不住上下滚动,想想刚才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很容易就猜到了李道玄动怒的原因,“师、师父。”

    李道玄闻声一顿,回头看他。

    孟长青被他这一眼震得差点腿一软跪地上,他低声道:“师、师父,师父……”他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在李道玄的注视下,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李道玄身上的气息太陌生,太过……他膝盖莫名发软。

    李道玄看出他的异样,收敛了气息,“回客栈等我。”

    孟长青忽然喊他,“师父!”

    李道玄的脚步一顿,定在原地,竟是没有再回头看他。

    城中有风,一阵阵吹过来。孟长青看不见他的神情,只看见李道玄微微浮动的道袍,街上的风已经冷得几乎刺骨了,李道玄立在那儿,有微末霜雪刮过来,他一动没动,孟长青从来没见过这样子的李道玄,从来没有。

    那个背影,孟长青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两个字,竟然是孤独。

    “回去等我。”李道玄继续往前走,身影一下子消隐在雾气中。

    “师!”孟长青想喊他,又莫名停下了,“……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觉得这一段挺虐的。

    看完这一卷再去看李道玄老父亲的一面,就知道什么叫爱得深沉了。

    第 23 章

    孟长青站在客栈窗前,看着满城霜冻,檐下一排青瓷碗已经全部冻住了。

    他解下背着的剑匣,轻轻推开,大雪剑陈在匣中,一泓月光似的。他静静看了一会儿,又缓缓将剑匣合上了,咔嚓一声清响。

    孟长青看着大雪剑,忽然想,若是那一年没有执意下山,如今的情形会不会很有不同?玄武山岁月清静,远离纠葛与纷争,那些安宁的日子,他竟是如此怀念。道门流传着一种说法,年轻就该仗剑天涯四海为家,非如此浇不灭心头一腔热血。

    可热血倒空了之后呢?

    孟长青望向窗外,宣阳城静悄悄的,有老黄犬抖着腿小跑着掠过巷子,踹翻了两只空碗。他在等李道玄回来,也就是那一瞬间,他忽然想到,从前每次下山,李道玄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在等着他回来。

    放鹿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么一座山,李道玄一个人住了几百年,身边也就他一个徒弟而已。

    孟长青在那一晚上想了很多,过去没敢仔细想的,一时间全都涌上心头。

    李道玄是清晨回来的,那一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清玄什么也没说,他怀中抱着个人。

    孟长青看着自己久违的身体,有些诧异,李道玄把身体放在床上,归位的那一瞬间,他的五识全都回来了,一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仍在李道玄怀中,李道玄没有松手。

    “师父?”

    李道玄抓着他的胳膊,许久才问道:“有没有不舒服?”

    孟长青起身,试了下,没有任何的异样,他对着李道玄摇头,“没有。”他在身体中察觉到熟悉的灵力,李道玄给这具身体渡过灵力,而且不少,他略带诧异地看向李道玄,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李道玄缓缓松开了手。

    下一刻,孟长青退后两步,捞起衣摆,对着李道玄跪下了。

    李道玄望了他一会儿,终于道:“做什么?”

    “我对不住您。”

    李道玄闻声默了许久,伸出手去似乎要扶孟长青起身,却又顿在了空中,最终,他收回了手。他没有看跪在地上的孟长青,一张脸笼在晨光中,看不分明形容,许久才道:“你没有对不住我。”

    孟长青缓缓攥紧了手。

    李道玄终于道:“昨夜幻境中,看见的可是吴聆?”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长青才吐出一句字来,“是。”

    “还难受吗?”

    孟长青似乎没想到李道玄会问他这句,过了半晌,答非所问道:“没后悔过。”他的意思是,杀了吴聆落到今日这地步,他没后悔过。

    李道玄听完这四个字,却不知为何没有说话,看向孟长青,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道:“若是我告诉你,当年江平城那人不是他,你会不会稍微好受些?”

    孟长青先是一愣,半晌才道:“什么意思?”

    李道玄却是没了话,过了会儿,开口道:“出去吧。”又添了一句,“你魂魄刚归位,不要到处跑,免得又伤了,你歇一阵子,三日后与我回玄武。”

    孟长青跪在原地大半天,终究是没什么能说的,他起身退了出去,临关门前,他看了李道玄,李道玄的神色与平时不大一样,孟长青说不上来。他望过去的时候,李道玄正望着他,那眼神孟长青觉得似曾相识,却又忽然觉得有点陌生。

    孟长青出了门,没想到却看见了躲在一旁偷听的姜姚,他一眼扫过去,姜姚立刻竖起食指让孟长青不要发出动静。

    孟长青平静地关了门,示意姜姚跟他过来。

    两人一下楼,孟长青问姜姚:“胆子挺大?还敢偷听了,我没开灵识的习惯,我师父一直有,他今日没开,算是你走运了。”

    姜姚在李道玄面前不敢造次,对着孟长青胆子就大了许久,他问孟长青,“吴聆是谁啊?”

    孟长青道:“长白宗一个弟子,前些年死了,不过魂魄只散了一半,另一半不知道在哪儿。”他说的含糊,见姜姚一副好奇的样子,问他,“还听见什么?”

    姜姚忍不住问道,“听到江平城,江平城是哪儿啊?”

    孟长青对着他道:“江平城是个南方古城,有条江平河截城而过,前些年全城的人都死了。”说话的时候,孟长青自己也有些意外,自己如今原来已经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些事了。

    姜姚瞪大了眼,“全死了?怎么死的?”

    孟长青闻声却没有说话,似乎想到了什么,过了许久,他才低声道:“我杀的。”

    “啊?”姜姚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孟长青,盯着他观察了半天,他终于感觉孟长青又在逗自己,伸手推了他一把,“道长!”

    孟长青还在回忆中走神,被他差点推楼下去,姜姚忙又拉他,两人站在了楼梯上,孟长青惊魂未定,“你这样子一惊一乍的,我迟早有天得给你吓死。”

    姜姚摸了摸孟长青的手肘,“啊不疼不疼。”四下看了眼,忽然凑近了孟长青道:“道长,我跟你说个事儿,我没有偷听,真人回来的时候,我看见真人的手在流血,我吓傻眼了,下意识就跟上去了,我真没想偷听你们说话。”

    孟长青捏着手腕的手一停,拧眉道:“你说我师父受伤了?”

    姜姚也拧起眉头,“我也没看得太清楚,我就看见真人手臂上似乎有血。”

    “不会,我师父是道门唯一一位金仙,天下道门能过他三招的人屈指可数,我说的是有史以来,能伤他的我还没见过,你看错了吧?”

    姜姚看了孟长青一会儿,低声道:“真的是血,红的。”

    孟长青忽然顿住了。

    玄武的道袍绝不可能有红色。

    孟长青站在房门口打算敲门的时候,心不断沉下去,他刚抬起手,又停在了空中,半天也没敲下去。昨晚李道玄出去了一夜,天亮才回来,这中间隔得有些长了,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兴许是真的出了事儿。

    说实话,孟长青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昨晚李道玄勃然大怒的原因,李道玄一生澄净,称得上是光风霁月,和孟长青这种心理有些变态的不一样,照道理说他不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但从昨晚的情形来看,其中怕是有故事。

    昨晚他才没有跟上去是因为,很明显,这事儿李道玄不愿意他知道。既然如此,孟长青什么也不会问,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李道玄会受伤。如果早知道李道玄会受伤,他说什么也会跟上去,大不了到时候销毁记忆。不过如今说这些都迟了。

    孟长青站在门口半晌,忽然他转身往外走。

    孟长青出门买了药,用自己的血做引,回来煎好了,摆了一碗放在桌子上,然后他看着那碗药,陷入了沉思。

    先不说这药对李道玄这样的仙人有没有用,李道玄会不会喝这碗药都是个问题,孟长青不敢开口,如今药都煎好了,他就坐在这儿看着,连端进去都不敢。若是端进去了,李道玄看出来里头有血,他要怎么回?可若是不放血,普通药材对李道玄这种道门仙人根本没有用,喝了也白喝。

    孟长青眼见着那碗药凉了,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有病,终于,他一咬牙,一把端起那碗新煎的药抬腿就往李道玄的房间走,心想,大不了就挨顿批评,又不是没挨过,实在不行他就跪在李道玄跟前哭,哭得李道玄不好意思骂他。

    孟长青自从感觉到李道玄对自己还有隐隐约约的师徒情谊,就觉得十分意外,胆子也稍微大了些。

    如今这世上,还惦念着他的,怕也只有李道玄一人。

    一敲门,门竟然是虚掩的,一推就开,孟长青试着喊了一声,“师父?”他顿了下,“师父,是我,我进来了?”

    孟长青推门进去,大白天,屋子里竟是一片昏暗,李道玄不在。

    孟长青愣住了,心头莫名一慌,放下药,立刻出门问姜姚,姜姚也一脸茫然。

    街上人来人往,孟长青怕人认出自己,用法术换了一下自己的样貌,上街找人。

    走在宣阳城大街上时,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找李道玄,从前都是李道玄找他。

    正在街上找着,忽然,一只干枯的手从巷子里伸出来,拉了一把孟长青的袖子,孟长青扭头看去,那人立刻露出求饶神情,孟长青猛地皱眉,“是你?”

    这不是谢长留给女儿做的那人偶吗?开出心窍的那只。

    那人偶如今的样貌,可是和之前的全然不一样,之前那是翩翩佳公子,现在看去,耄耋老人差不多,衣服也破破烂烂的,眼珠子仔细看看都能看出龙眼核的形状来。

    孟长青还没出手呢,那人偶委屈得不行,扯着孟长青的袖子直呜咽。

    孟长青看着他那副凄惨样子嘴角直抽,半晌才道:“你对着我哭做什么?我问你,我师父呢?”那人偶还没答话,一枚魂符忽然抵在了他咽喉,孟长青厉声质问道:“我问你,我师父怎么受伤的?”

    人偶哭得更凶了,害怕得直抖。

    孟长青反应了一会儿,发现这人偶灵力散的太多,没法说话了,他抬手一指点过去。

    “小生冤枉啊,小生、小生哪里伤得了扶象真人?真人那伤是旧疾!不关小生的事儿啊!”那人偶说着话,忽然啪一下给孟长青跪下了,张口便嚎道:“道长你手下留情!小生是被逼的啊!那邪门的道士拿捏着我的一半命魂,小生才不得不对他言听计从!所作所为都并非出自小生本意啊!道长您相信我啊!”

    孟长青先是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半晌嘴角抽得更厉害了,他伸手将人拎起来,“你哭什么?!”孟长青看这人偶顺杆爬哭得越发凶了,直接一枚魂符抵了过去,“不许哭!再哭我放鬼火烧你啊!”

    说书人仍是死死地抓着孟长青的大腿,被孟长青吓回去了,憋了半晌,忽然一嗓子嚎了出来,“道长!小生真的一心向善从未有害人之心啊,若是小生有丝毫歹意让我天打五雷轰!道长,您放心,小生一定不会把您和扶象真人上床的事儿说出去的!若是说出去!小生我不得好死!我魂飞魄散!我天打雷劈!我……”说书人死死抱着孟长青,哇哇乱叫。

    人偶话没说完,孟长青猛地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你胡说什么?!辱我师门你找死啊!”

    说书人被吓了一大跳,孟长青脸色确实一瞬间骇人无比,他瑟缩地抬手,拿袖子小心地抹了下眼泪,“啊?”

    孟长青手中那张魂符已经快烧起来了,冷然道:“我念你是个人傀,是谢长留对幼女的思念所化,本性不恶,才对你手下留情,你编排我的事儿我当你不懂事,扯上我师父,信不信我让你从头再修两百年?”

    说书人吓懵了,连哭都忘记了,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灵力散的太快,一点头,棉花碎屑扑簌着往外掉。

    孟长青问他,“我师父呢?”

    说书人道:“我、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昨晚他们打的时候我躲起来了,对对对了,”那人偶似乎极为害怕,“那邪门的道士让我给您带样东西,不然他就烧了我命魂,道长,您,您能不能看一看啊?就看一眼就成。”那人偶都快哭了。

    孟长青拧眉:“什么东西?”

    说书人真的哭出了声,吓的,“道长,小生真的没有编排您和扶象真人,昨晚那镜子里,扶象、扶象真人他……他……”他说着话,怎么都不敢继续往下说,从兜里颤抖地摸出面镜子。

    孟长青盯着他半晌,终于抬手一把捞过镜子,低头看了一眼。

    半炷香后,孟长青手中猛地用力,那面镜子寸寸碎开,杀气瞬间席卷整条巷子,背后大雪剑雷鸣不止,许久,他才缓缓摇了下头,“这不可能。”他抬眸望着那说书人,瞳中金色绽出来,“不可能。”

    说书人已经被孟长青的脸色彻底吓懵了,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那道士说,若是道长不信,真的假的,道长一验便知。”

    说书人看着孟长青,动了动嘴唇,最后七个字,已经濒临彻底听不见的边缘。

    “李道玄,对您有情。”

    大概是说多了书,道多了人间风花雪月儿女情长,那棉花心窍的说书人说这七个字的时候,不自觉地带了些许怜悯。

    第 24 章

    宣阳城外,金蝉脱壳死里逃生的年轻道士倚着树,手里仍是敲着那把雪色纸扇,他是魂魄状态,脸上戴着只面具,遮去了右半边脸的容貌,从仅剩的眉眼可以看出,这是个很俊秀的男人。

    那说书人一回到小院,灵力迅速败下去,瞬间没了人样,白净的脸上全是丝丝缕缕的裂缝,发灰的棉花爆出来,竟是显露出原形来,他怯懦道:“道长,镜子给他看了。”

    年轻道士倒是比他从容许多,敲着扇子问道:“你觉得昨晚李道玄是个什么情况?”

    说书人哪里知道,也不敢吭声,蹲在地上捡着从自己掉出来的棉花不说话,模样很可怜。

    年轻道士道:“我记得,黄祖曾悬剑于洞明大殿之上,有慧剑断情之意。”他说到这儿顿了下,刷一下收了扇子,有意思。

    道门金仙,慧剑断情吗?

    洞明剑气加身,一旦心中有所动,有兵解销骨之痛楚,道门金仙亦不例外。李道玄身上可是整整十二道,若是换个修士,既没这定力,也没这修为,早在当时就暴毙身亡了,哪里还能忍上这么多年。昨晚李道玄出手时,他不过是借用孟长青的壳子,忽然喊了句“师父”,李道玄一瞬间手中的剑都没握稳。

    道门有传说,李道玄观雪悟道,一夜白头,原来无稽。

    “孟长青怎么说?”他扭头问那说书人。

    那蹲在地上的说书人嘟囔道:“我看孟长青像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还直说不可能呢。”他也是颇为纳闷,“床上都被折腾成那样了,还不可能呢!我说李道玄对他有情,他抓着镜子,脸都白了。”

    年轻道士开口道:“兴许是被消过记忆。”

    说书人低下头,把棉花塞回胸膛中,半晌才道:“那真奇了怪了,李道玄也不是什么囿于世俗规矩的人,若是有情,怎么会消他的记忆,若是没有,又怎么会干出这种事儿。”

    “你脑子里装的真是棉花啊,人偶就是人偶,再说几百年书也成不了人。”世上情爱复杂着呢,哪里讲究什么常理。年轻道士笑了下,“到底怎么样,看看就知道了。”

    说书人抬头看向他,“这怎么看?”他顿时惊恐起来,他实在是怕了李道玄了,一想到李道玄昨天的样子,他腿肚子都发软,还要去招他?不要命了!

    年轻道士倒是颇为从容,轻轻拿扇子拍着手,“你不想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说书人顿时哑然。在看戏和逃命中艰难抉择了一会儿,他讪讪道:“不想了。”

    年轻道士笑了下,“可我很想知道啊。”

    说书人抱住了头,他想说,您怎么什么都想知道?您可饶了我吧!

    另一头。

    孟长青一只手震碎了那面镜子,一个人在巷子里站了很久,久到浑身都僵了。

    等他回到客栈时,姜姚走上来,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真人回来了。”

    孟长青似乎有些顿住了,半晌才“嗯”了一声,他表情略有些僵硬。

    姜姚没察觉出来异样,他只是和孟长青说一声,说完就自己去客栈厨房找吃的了。

    孟长青走上楼,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顿住脚步,先下楼去煎了碗药,血顺着手腕滴在药碗中的时候,他的神色有些怔松。他捧着药上楼,敲了下门,门是虚掩的,他失神到连喊师父都忘记了,直接走了进去。

    李道玄闻声回头看他。

    孟长青一看见那双眼,似乎猛地回过神来,“师父。”

    李道玄问他,“姜姚说你上街找我?”

    孟长青下意识反应了下,“这样,我听姜姚说师父您受伤了,我就想过来看看,我看您不在,我就出门找了。”说着话,他把药碗搁在了桌子上,“师父,这是刚我煎的药,宣阳城也买不到什么好的药材,您喝点吧。”

    李道玄看了那药一会儿,“放着吧。”

    孟长青立刻点点头,“好,好!”他把药放在了案上,又拿盖子遮了,怕凉的太快,手一抖,差点把药碗打翻,忙又扶正了。

    李道玄看着他那副样子,“你怎么了?”

    孟长青抓住了那碗,“我、我是在想,师父您的伤没事吧?从来没听说您受过伤,我有些担心。”

    “没事。”李道玄应了,不知道是想起什么,神色有些淡漠,见孟长青一双眼不住地望着自己,又缓了神色,“别怕,没事。”

    孟长青点点头,收回了手,“师父您趁热喝。”

    “放下吧。”

    孟长青站在原地半晌,“那师父,我先出去了,您早点休息。”

    “嗯。”

    孟长青说是要走了,一双眼却仍是不由自主地看着李道玄,直到李道玄似乎察觉到什么,他才刷一下低头,转身往房间外走,刚走到房门前,脚步又顿住了。他回头看向李道玄,“师父,您刚刚——您刚刚是出去干什么啊?”

    “宣阳城外那块降魔碑碎了,我去看一眼,没事,回去休息吧。”

    孟长青手不自觉地抓着门框,见李道玄望着自己,表情神态和往常没有丝毫的不同,他心莫名定了定,点点头,张口想说句什么,没说出来,他走了出去。

    李道玄一直看着他,他察觉到孟长青的异样,却没有开口问,等到孟长青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他才极轻地蹙了下眉。过了会儿,道袍上有血渗出来,他面无波澜地望向桌案上的那碗药,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东西,视线不自觉定住了。

    孟长青这边出了房间刚拐过楼梯,他的脚步就顿住了,他也不知道怎么说,惊魂未定吧。

    好在李道玄并没有什么异样,这让他的心稍微定了些,那邪门的道士明显是冲着他来,胡编出这种东西诓他也说不准,孟长青心中暗骂自己,他与李道玄朝夕相处多少年了,又怎么能因为一面来路不明的镜子而疑神疑鬼?

    这种事情,是对李道玄的侮辱。往大了说,这甚至是对玄武道门的侮辱。

    站在楼梯口许久,孟长青忽然攥紧了手,抬腿往楼下走。

    入夜后。

    孟长青一个人躺在床上,没有睡着,他静静地盯着头顶的帷帐花纹,闭上了眼,那些画面忽然在眼前一一浮现,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起身,哗一下拂开袖子支着膝盖坐起来,额头上细细一层汗珠。

    那人偶白天说的话忽然在他耳边响起来,“道长若是不信,真的假的,一验便知。”

    孟长青缓缓攥紧了手。

    他原本是不信的,可躺着大半宿,那画面在脑海盘桓不去,越来越清晰,他甚至有种感同身受的错觉,他浑身衣服都被冷汗浸透了。要说那镜子邪门,可这话他自己都不信,是不是邪修的伎俩他自己清楚。

    那镜子没问题。

    孟长青越是这样清楚,冷汗就越是层层冒出来。

    光是敢这么想,就够他以死谢罪了。那是李道玄啊。

    孟长青起床给自己倒了杯水,月光打进来,他看着杯中浮动的水,忽然看向床头的大雪剑,上面还系着崭新的穗子。孟长青走过去,低下身,缓缓摩挲着那雪色的穗子,穗子柔软而轻盈,干干净净不沾一丝灰,上面浮动着熟悉的金仙灵力。

    孟长青莫名一怔,忽然又记起第一次见到李道玄的场景。

    长白宗的大殿里,李道玄一身素净道袍,袖口两道剑袖,跟一尊神仙道像似的。那时候自己才多大,误打误撞地就闯到了李道玄的跟前去。第一眼见着李道玄,他就知道李道玄人好心善,笃定了他心肠软,于是下跪求他,对着他磕头,非得要缠着他。最后李道玄回来带他走,天知道他有多高兴。

    天生剑修李道玄,黄祖其后第一人,几百年前如此,几百年后依旧如此。

    如果不是当年他死死抓住了李道玄的手不放,兴许他这一生就是在哪座长白偏僻道观当个扫地的道仆,像是仰望山间明月一样仰望着这位道门至圣。

    他过去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李道玄给的。

    谁都可以揣度李道玄,唯独他不能够。

    思及此,他莫名后悔,白天应该抓着那人偶问清楚这消息谁放出来的,难怪李道玄勃然大怒,换了他,他怕也是理智不到哪里去。

    道门最忌讳的就是师徒□□。大约两千年前,师徒双修一度盛行,有众多道门修士借收徒为由,广揽炉鼎,奸污弟子,甚至强掳人间清白女子,败尽了道门风尚,天下人愤愤而不敢言。后来一众道门仙宗相继立下不成文的规矩,禁止师徒双修。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如今的道门,若是哪一宗出了师徒□□这种事,连带着整个宗门都要被天下人所不耻。

    孟长青给人做过炉鼎,这事天下皆知,名声本就喂了狗,可李道玄不是,李道玄这一生没有任何的污点,除了管教无方。

    那邪修知道他是个断袖,于是不知死活地编排他和李道玄,显然如此。

    摸着剑穗大半天,这样想着,孟长青的心渐渐定了下来,过了许久,他重新翻身上了床,将剑压在了床头,一双眼望着屋顶。

    可无论他怎么想,一闭上眼,总有隐约念头挥之不去,如跗骨之蛆。

    其实,也是有办法确定的。

    这事儿真的存在的话,说明他被人消过记忆,修士的记忆,可以用血验出来。孟长青抬起手看了眼,顿了许久,他又放下了。

    只要怀疑,就已经是一种侮辱。

    一夜没睡的孟长青早上起来有些没精神,坐在客栈中吃早饭,粥里洒了点细碎的菜叶,他缓缓喝着。

    李道玄最近递给姜姚一本书,讲法术的,姜姚时常拿出来翻两页,遇到不懂的,不敢问李道玄,只敢问孟长青。孟长青其实从前学的东西都已经忘得七七八八了,不过姜姚的书是入门的,不难,他想一阵子,大多都答得上来。

    孟长青今日才发觉,什么东西你越是心心念念,它越是往你跟前走,你拼命躲都躲不掉。就比如说姜姚一大清早拿来问他的这个术法。

    他看着捧著书一脸求教的姜姚,终于放下筷子道,“这是验记忆的。修士有魂识,记忆只能被封印,永远不会消失,通俗点说,记忆永远都在那儿,只不过可能被人换了地方,你找不着了,当然如果你散尽修为又另说。对于修士而言,若是道行高,用血做引,可以查找到那些被封印的记忆,不过若是想解开封印,就需要道行了,若是封印记忆的人道行很高,那就解铃还须系铃人。”

    说完他又喝了口粥,他其实不太想看见这东西。

    姜姚似懂非懂,“这个术法听上去没什么用啊!”

    孟长青道:“这也不是,比如说你丢了个东西,你想不出来你丢哪儿了,画个阵法试试,兴许就能想起来了。”

    姜姚忽然惊喜道:“我前两天丢了二钱银子,我去试试!”

    孟长青看着他一惊一乍地跑远了,忽然想起自己当年他刚学术法时也这样,什么术法都想试试,后来发现世上道门术法何止千万,生有涯,学无涯,学不过来。

    不过姜姚刚学,新鲜劲儿还没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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