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犹豫，而犹豫往往是一种更可怕的折磨。

　“老爷，夜深了，回去睡吧。”

　突然，背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吓得尹众又惊又怒。

　他身子没动，脖子直接转了快一百八十度，回头骂到：“谁让你过来的，给老子滚！”

　来人正是尹众夫人。

　她此时身穿一件大红色的夹袄，内搭黑裙，妆容细致，钗头环佩一应俱全。

　尹夫人不像是来喊丈夫入睡的枕边贤妻，而像是要出席重要宴会的女性贵族。

　尹众看着妻子的装扮，先是惊异随即明白了什么，目光变得满是悲戚起来。

　“她知道要来见谁。她要用最好的一面，来见最后一面。”

　尹众迅速闭上双眼，不忍再看。

　尹夫人对丈夫的喝问没有一丝往日的顺从，而是面带微笑，步伐优雅，缓缓走到尹众背后。

　尹夫人身材娇小，尹众作为九品武者是一个高个壮汉，二人站在一起，顿时充满了强烈的反差感。

　但此时娇小的身体却带着坚定的包容，将高大却颤动的身体拥入怀中。

　“老爷，这么多年，为了我们，你辛苦了。”

　尹夫人的脸上充满了母性的光辉，她轻轻的摸索尹众的眼角，温柔地说道，

　“不管怎么样，孩子们回来就好，他们不会想看到自己崇拜的父亲，为了他们这样落泪的。”

　尹众闻言身体一僵，模糊不清的声音从他涕泗横流的口中传出来：“夫人，不是孩子们，这里面不是孩子们。我还没看，就不是孩子们！”

　尹夫人只是轻轻的拍动尹众的后背，过了一会才说道：“母子连心，哪有孩子回家，做母亲感受不到的呢？”

　“昨晚孩子们来梦里找我了，他们说今天就回来，志儿要我穿这件红夹袄，平儿要我戴这金凤簪。”

　“老爷，我今天一早就把这些给翻了出来，可我不敢穿也不敢戴，我怕他们像昨晚一样，只是魂回来了。”

　尹夫人说道这里，似乎被自己白天的滑稽样子逗笑了，呵呵笑了好几声。

　“现在他们终于回来了，老爷，我们再看孩子们一眼，看完就送他们一程，别耽误孩子们下辈子的时间。”

　尹夫人的声音很平静，但尹众清楚的感受到，他背后的水渍正不断的在扩大。

　一片情感的汪洋将尹众淹没。

　尹众一直摩擦着棺木的手，不知何时扣入了棺盖边缘木料中，却触电般收住力，怕把棺木给弄坏了。

　二人相互依靠，沉默着、沉默着，沉默了许久。

　“吱——”

　尹夫人的小手落到了尹众的大手之上，推着他的大手，将棺盖缓缓推动。

　今夜月光很暗，只有另一个棺材上的一盏油灯，将光线顺着棺材露出的缝隙向内照去。

　“砰！”

　“老爷，你！？”

　刚露出一丝缝隙的棺盖，突然又被尹众一把拉了回去，再次盖严。

　尹众原本佝偻着的身体慢慢变得笔挺，尹夫人也无法再环抱着他，只得用手指紧紧捏住他的衣服。

　“夫人，我……我……我没脸去见孩子。”

　尹众的声音从哽咽迅速变成了坚定，让尹夫人感受到了一种决绝，她叹息着说道：

　“老爷，不管你怎么做，不管你做与不做，我和孩子都不会怪你的。”

　尹夫人已然明白尹众的心意，然后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不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不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尹众心意相通的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随后便一个闪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留下一朵鲜红颤动在两具棺椁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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