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的技术员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把困在里面的两个人解救出来。其中有一个不太精神，动作也很僵硬迟缓, 呆愣愣地由着另一个牵着走出来, 脸似乎也因为缺氧而憋得通红。

　　牵着他的那个人反而精神奕奕神采飞扬！

　　“我送你回去么？”林峰奇这会儿已经把曲楠带到了自己车上, 走形式地问了一句。

　　曲楠木着脸点了一下头。

　　“我还没去过你家。”林峰奇扣好安全带，手指搭在方向盘上, “在哪儿？”

　　曲楠抬了抬手：“先到八中。”

　　“那一片儿挨着胡同。”林峰奇一挑眉，“你住四合院呐？”

　　曲楠继续点头。

　　他脸上是菩萨一样的表情，换一个人来看一定要以为他是不高兴在生气, 林峰奇却一眼察觉他这是太害羞了反而不知道摆什么表情。

　　把脑袋埋在了沙子底下的曲楠同志全程沉默, 林峰奇也不打扰他, 偶尔瞅他一眼，就能看见他还在自己的幻想天空里自由翱翔。

　　林峰奇顺着曲楠指的路线开到了一个胡同口外边儿, 本来他想直接开进去, 但是胡同里的路太窄, 里边一个地方还停着一辆小三轮儿, 把路堵得严严实实，他只好作罢, 一边倒一边找位置停车。

　　车子停下的时候曲楠反常地说了句“谢谢”, 然后就开始解安全带下车。

　　“我送你进去吧。”林峰奇说。

　　曲楠摇头。

　　见他这个样子, 林峰奇心里一紧。亲曲楠是他一时冲动做的决定, 他那时候真的一点也不做绝对算不上是个男人, 可是没想到会把曲楠吓成这个样子。

　　他明白曲楠这会儿不想看见他，可是他急于知道曲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曲楠。”他说，“我亲你是因为——”

　　曲楠回头看着他。

　　黑亮的眼睛猛地打乱了他的思路, 让他的心脏不听话瞎蹦跶了一会儿。

　　“因为我喜欢你。”

　　像是刚刚从噪音轰鸣的场所里走出来，曲楠现在的耳朵里出现了一片真空区域，他只能看见林峰奇的上下嘴唇轻轻碰撞。

　　他大概是出现幻听了。

　　说不定今天这一整个下午，不，说不定林峰奇这个人就是他的幻觉。

　　全部都是假的，都是他的幻想，也许是他太渴望一段爱情，才会想象出林峰奇这样一个虚构的人物来。

　　“曲楠。”林峰奇轻声叫他。

　　他的眼睛明明看着林峰奇，可是他又觉得自己根本看不清楚这个人，这是幻觉，幻觉。

　　是的，一定是幻觉。

　　“你是幻觉。”曲楠的语气笃定，“你不是真的。”

　　林峰奇哭笑不得。他这儿刚刚表白了，还等着听回应，结果对方根本没有听进去。

　　“我怎么会是幻觉呢？”林峰奇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嘴唇亲在他的手腕上，“你摸摸，我是真实存在的，有血有肉的活人。”

　　曲楠像是被他皮肤的温度烫到了，猛地抽回了手，不仅如此，他还踉踉跄跄地撞开了车门，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

　　“曲楠！”林峰奇急忙解开自己的安全带，锁了车门也跟着追了出去。

　　曲楠跑得很卖力，风呼呼地从他耳边划过，更让他产生了轻飘飘恍若置身云雾之中的错觉。

　　这一定是梦，他要快点回家，他要快点醒过来。等见到了柯柯，柯柯一定会告诉他，他又胡思乱想了。

　　他拐过了两个弯，终于找到了自家门口，大门紧闭着，他趴在门上头一个劲儿敲，声大得邻居家的博美犬都叫了起来。

　　“谁呀……”曲柯一边绾头发一边走过来开门。

　　曲楠一边敲一边喊：“柯柯！是我！”

　　“啊？”曲柯小跑两步过来打开门，皱眉道：“哥？你不是有钥匙吗？敲什么门啊？”

　　“对哦。”曲楠停下敲门的动作，掏进兜里拿钥匙，“我给忘了。”

　　打开了门的曲柯：“……”

　　“您这是怎么了啊？”曲柯给他从头到脚瞅了一遍，“谁给您吓得啊？这就颠儿了上气不接下气的？”

　　“我产生幻觉了。”曲楠说，“我刚刚居然幻觉到有人跟我说喜欢我，他还亲了我。柯柯，你说我是不是没药救了？”

　　紧随其后停下步子听到这句话的林峰奇：“……”

　　曲柯也看见了林峰奇，大活人一下从照片里跳了出来站在她面前了，她也有点怀疑这是幻觉。

　　但是把她哥的话和眼前这个人联系一下，她很快就明白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嗨呀！这哥们下手够快的哇！

　　“哥你先去里边儿待着。”曲柯把曲楠推进门，然后反手把门一关，迎面走向林峰奇。

　　林峰奇朝她伸手：“你好，我是曲楠的同事，林峰奇。”

　　曲柯笑着和他握了握手：“只是同事吗？”

　　“暂时。”林峰奇笑道，“我也很希望不止是同事。”

　　“谢谢你送我哥回来，我哥他……有时候挺小孩子气的，你不要见怪。”

　　林峰奇看着她的表情，说道：“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成熟一些。”

　　“啊？”曲柯说，“你之前见过我？”

　　“听曲楠说起过他有个妹妹，又漂亮又懂事。”林峰奇笑着说，“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很疼你。”

　　“啊……是吗。”曲柯完全想象不出来曲楠会用什么样的表情和别人炫妹，林峰奇说她漂亮懂事的时候她甚至还有点不好意思，“那个，你要不要去我家坐坐？喝杯茶？”

　　“不用了。”林峰奇看了眼开了条缝的大门，那儿偷听的脑袋马上缩了回去，他无奈地笑道：“他现在可能不是很想看见我。”

　　曲柯也回头看了眼。

　　“我哥这个人，他其实胆子很小。”曲柯说，“而且他这么多年都没找过人，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在我。”

　　林峰奇静静听着，等着曲柯继续说下去。

　　“你要是喜欢我哥，我希望你不要逼他逼得太紧，刚刚你也看到了，逃避就是他的第一反应。”

　　林峰奇点头。“我知道了。”

　　曲柯的脸严肃起来，她问林峰奇：“您对我哥是认真的吗？”

　　林峰奇也严肃地回答她：“我这辈子很少有这么认真的时候。”

　　“你知道他的毛病吧？”曲柯说，“就是会经常幻想的毛病，有时候严重了还会分不清幻想和现实。”

　　“我知道。”林峰奇回想起会议室的那一幕还是很想笑，“我很清楚。”

　　曲柯很好奇。“那你怎么还喜欢我哥呢？”

　　“喜欢就是喜欢了。”林峰奇笑道，“我看见他就觉得喜欢，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我都觉得喜欢。一定要说出来个缘由么？”

　　曲楠贴在门板后面，他听着外面的交谈声，意识到刚刚的那一切都不是幻觉。

　　除非现在他也仍然在产生幻想。

　　他确实和林峰奇一起被关在了电梯里面，林峰奇也确实吻了他。不仅如此，他还一头混乱让林峰奇送了他回来。

　　现在居然是他亲爱的妹妹在外面和林峰奇谈判！

　　他急忙打开门，发现两个人已经不在门口站着了，而是肩并肩向胡同口走。

　　“柯柯！”他想要追上去，曲柯回头朝他大声说：

　　“我去送送客人！很快就回来！”

　　怎么能让曲柯单独和林峰奇相处呢！曲楠跑着追上他们，插在他俩的中间，把曲柯拦在自己身后。

　　“哥你干嘛呀……”曲柯不满道，“不是说了我很快就回来嘛？”

　　“你回去。”曲楠说，“人我送就行。”

　　曲柯和林峰奇对视了一眼，林峰奇点点头，曲柯就后退了一步。

　　曲楠：“……”

　　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的好妹妹好像和林峰奇这个外来入侵者达成了某种奇怪的和谐？

　　曲柯颠儿颠儿地跑了，留下俩大老爷们在原地干瞪眼。

　　“走啊。”林峰奇说，“不是要送我么？”

　　“切。”曲楠扬起下巴，“我说了送人，我可没说送你。”

　　林峰奇一个向前把他压在胡同的墙壁上，鼻尖险险停在他的鼻梁上方，呼了他一脸的热气。

　　曲楠这一瞬间所有的身体机能都停止了运作，直到他听到了林峰奇的声音。

　　“送不送？”

　　曲楠很没出息地吱了一声。“……送。”

　　大丈夫能屈能伸，日后必成大器！

　　他十万个不情愿地跟在林峰奇身后，林峰奇在前面时不时地回头看他一眼。

　　“我又不会跑。”他说。

　　林峰奇：“万一你跑了呢。”

　　曲楠冷哼：“我跑了又怎么样嘛？”

　　“……”林峰奇没再说话，闷声在前头走。

　　曲楠看着他挺直的背，傍晚橘色的光从他的头顶上照下来，给他镶了一层毛绒绒的光边。

　　一个橘色的男人。

　　男人突然停住了，他转过身，背着光朝着他一动不动地站着。

　　“怎么了？”曲楠问。

　　“我不是你的幻觉。”林峰奇说。

　　曲楠：“……哦。”

　　“所以我说喜欢你，也不是你的幻觉。”

　　曲楠：“……”

　　“你的答案呢？”林峰奇把手揣进西装裤里，悄悄地握紧。

　　曲楠：“……”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曲楠做了个深呼吸，慢慢地，带着点儿得意地，缓缓说道。

　　“对不起，你是一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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