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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82

顾了之 2023-01-11

  姜稚衣眨了眨眼:“我与沈少将军何等情分,舅母年前不就知道了吗?”

  “什么年前……?”钟氏一愣,“我知道什么……”

  一愣过后,又像是反应过来:“你竟年前便与那沈元策有了苟且?!好啊,等我告诉你舅父,看他怎么打断那沈元策……”

  “舅母这出戏倒是演得不错,”姜稚衣赞赏地上下打量着人,“您年前偷偷给我与沈少将军使的那些绊子,我可都记着,您大可去同舅父说,到时我们对峙一番,看舅父是觉得我这外甥女出格,还是您这夫人恶毒。”

  钟氏愣在原地半晌:“……我年前给你使什么绊子?你休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大过年的,姜稚衣也懒得再与她理论下去,叹着气道:“随您怎么说吧,今日来这趟,一是同舅母拜个早年,一是提醒舅母,您喊破天也无用,这佛堂,您是出不去的,不如省点力气少骂两句,还能在菩萨跟前积点德。”

  被钟氏闹过一场,姜稚衣无端端吃了一肚子气,用午膳的胃口都没了。

  其实原本除夕这等日子,让他们母子团个圆也是无妨,毕竟她与阿策哥哥都快说亲了,这对母子也生不出什么幺蛾子了。

  可偏偏眼下钟家的贪污案还在受审中,钟氏人虽蠢笨,却知道她与阿策哥哥许多事,若往外头一通攀咬,非说她与阿策哥哥联手害的钟家,岂不叫她瞎猫碰上死耗子说中了——

  上回她已问过阿策哥哥,为何提前查探钟家的罪证,阿策哥哥说,是因为她这舅母待她恶毒,他捏着钟家的把柄,以备不时之需。

  钟氏虽无实证,但有些刺耳的话传出去容易左右人心,她不能让阿策哥哥被宣德侯怀疑,所以在钟家的案子有定论之前,必须看住钟氏。

  姜稚衣没用几口午膳,到了傍晚,干脆早些时辰去了公主府找宝嘉阿姊。

  这除夕夜,她往年或者在宫里吃宴席,或者在侯府与舅父和方家人一道吃年夜饭,可今年涉数百万两的贪污案一出,皇伯伯为做出节省开支的表率取消了除夕宫宴,舅父又不在,她便找自立门户的宝嘉阿姊过年去。

  进了公主府,宝嘉一见着她便调侃:“算着这可是你最后一年与我一道吃年夜饭了?”

  姜稚衣一愣,还没懂这话什么意思,一旁翠眉笑着附和:“可不是,等嫁了人,自然要在夫家过这团圆夜了。”

  姜稚衣脚一跺,在宝嘉旁边坐下:“我这才进门呢,又拿我打趣……阿姊若这么舍不得我,找我夫家的军医做驸马不就行了,到时我们四人一起团圆!”

  宝嘉噎了噎,转向翠眉:“瞧瞧这过河拆桥的主,给她出完妙计就这般嘴脸了,还拿她阿姊说上笑了。”

  “奴婢倒觉着这提议很是不错呢。”

  宝嘉觑觑翠眉,又问姜稚衣:“怎的你阿策哥哥知道你今夜一人,也不陪你?”

  “他家中有母亲,虽是继母,没有生恩也有养恩,都年不见了,这种日子怎能不着家?再说军营的将士跟着他背井离乡来了长安,也该犒劳犒劳,他这一晚上已有两顿年夜饭要吃了。是我跟他说,我今夜有你作陪,让他自去忙的。”姜稚衣拿捏着将军夫人的范儿款款作答。

  宝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说……他晚上还要去军营?”

  “是呀,我们约好了,等我与阿姊散席之后给他去信,到时守岁可以一道……”姜稚衣说到这里一顿,回过神,“阿姊这是想套我话,看李军医今夜在哪儿吧?”

  宝嘉笑而不语地喝了口茶。

  姜稚衣叹息一声:“我这底儿都给阿姊揭干净了,却不知阿姊一点内情,真没意思,这团圆饭吃的哪里是团圆,分明是人心隔肚皮!”

  “不是我不与你讲,是早都过去了,你不也知道那姓李的离京七年了吗?还能有什么?”

  “那他当初为何抛弃阿姊离京?”

  “谁说留下的人一定是被抛弃的?不是他弃我,是我弃他。”宝嘉笑着站起身来,“不知你来得这般早,还未来得及梳妆,你在这里与翠眉聊会儿天,晚些一道吃过年夜饭,带你放灯去。”

  宝嘉说着便去梳妆了。姜稚衣托着腮看向翠眉:“翠眉,你不会也不与我讲吧?你瞧阿姊留下的话,她叫我与你聊会儿天,便是她不想讲,让你讲,这你应当听得懂?”

  翠眉失笑:“公主与李先生当初是如何不欢而散的,奴婢也不知详情,不过李先生离京并非自己选择,是不得已才跟着获罪流放的父亲去边关的。”

  姜稚衣一惊:“获罪?获什么罪?”

  “您若想听,这还要说到一件旧事。”

  “我当然想听,你快别卖关子了。”

  翠眉应声答:“那是郡主出生之前的事了,先帝在位时崇信道教,那时有一名号叫‘见微天师’的道长,年纪轻轻却极擅占卜、观星象,据传有预言未来之能,虽不知是否当真预言得准,但先帝是颇为信重他的,郡主可曾听说过此人?”

  姜稚衣点点头。

  当初钟氏还信口雌黄,骗说那下蛊的香囊是个平安符,为见微天师所赠,可笑的是钟氏不知道,这位见微天师刚巧今年与皇伯伯请辞,已去云游四海了,如今根本没人请得到他的符。

  “你继续说,这位天师怎的了?”

  “大约一十年前,这位天师夜观星象,观出一大凶异象,预言这年将有双生妖星临世,来日恐动摇国统,危及皇权,所以那一年,从京畿到边地,所有出生的双生婴孩皆被先帝秘密下令处死了……”

  姜稚衣背脊升腾起一股寒意,牢牢捧住了手里的热茶,像被吓呆了:“这么多婴孩,才出生,根本什么错也没有,就这样尽数都被杀死在襁褓里了吗……”

  “也非尽数,这令既然要层层下达,总有风声漏出去,李先生的父亲当年在太医署任职,便曾发善心,悄悄保下一名官吏家中新诞的一对女婴。八年前,这桩旧事被李太医官场上的对头捅破,李太医便被革职,判处了年流放之刑。”

  “那当年那对女婴呢?如今应已长大成人,难道要处死不成?”

  “那对女婴当年没活过一岁便双双因病夭折,倒不知若她们还在会如何。不过当今圣上不大信重那些道术,登基后也并未重用天师,只是因李太医忤逆先帝,犯下欺君之罪才惩处他。那对女婴就算还在,女儿身也上不了官场,想来不至于要处死。如今这日子太太平平的,不会再有这样的事,郡主宽心。”

  姜稚衣喝茶压着惊,早被吓得忘记关心情情爱爱的风月之事,也忘了问,为何流放只判处年,李答风却整整七年没有回京了。

  深夜,京郊玄策营。

  一玄一白两道身影并肩站在高耸的哨塔之上,衣袂在风中猎猎翻飞,沉默间碰了下手里的酒坛子。

  李答风饮下一口酒,掀袍坐下,长叹一声:“有家室的人,大过年的,在这儿跟我喝什么闷酒?”

  元策单手扣着酒坛垂眼睨他:“哪儿来的家室?”

  “知道意思就行,你一武人,还与我一文人咬文嚼字?”

  元策眺望向长安城的方向:“那你去问问你那位公主为何这个时辰了还不放人?”

  “原是没等到人家姊妹散席。”李答风轻笑一声,“那贵人享乐可说不好时辰,通宵达旦也是寻常事——还有,公主就是公主,什么我那位?”

  “不是你自己欠下的风流债?”

  “又来套话,”李答风觑觑他,“你最近怎么老关心这事?”

  元策饮下一口酒:“你当我想?有人让我跟你打听。”

  “你家那位郡主真是好奇心不浅。”李答风啧啧摇头,“你要有这闲心,不如去操心操心你阿兄的风流债,那位裴姑娘的事查得如何了?”

  元策摇头。日前他便派人盯紧了裴家的动静,假如裴雪青当真与兄长有什么过往,回去后若察觉到他的异常,也许会去打听兄长这年间的事。

  但这日盯下来,丝毫动静没有。

  这位裴姑娘常年在家侍奉生病的母亲,经验已丰厚到可算半个医士,出门也是去医馆,并无异样踪迹,府内也没有信件传出。裴相同样一切如常。

  如此一来,倒疑心是姜稚衣那双“善妒”的眼睛将那日的事情看复杂了。毕竟——兄长理应也不是会脚踏两条船的人。

  风中响起一道似有若无的叹息。

  “没查到就没查到,叹什么气?”李答风笑着抬头看他一眼,“这么希望你兄长是个恶人?”

  元策斜眼看他:“我在叹,处理这些姑娘家的事比打仗还麻烦。”

  “这倒是实话。”李答风赞同地点点头,忽见远处空中飘来一对火光幽微的孔明灯,“这都是今晚看到的第几只了?今晚这风怎么老往这儿吹。”

  元策也有点烦这玩意儿,灯油燃尽便要往下掉,方才就有一只孔明灯挂在营地树上,险些着起火来,看这两只的走向,也要落进营地叫人收拾。

  眼看那一对孔明灯火烛已燃尽,越飘越近,越飘越低,正巧飘过哨塔,元策干脆伸手一捞,截了下来。

  李答风:“你这可就有些不厚道了,万一你这一截,人家许的愿灵验不了了呢?”

  “反正都是要掉地上的,有什么差别?”

  “那既然到了你手里也算是缘分,看看人家许了什么愿,说不定能帮着实现下。”

  “这么有善心,做什么医士,去做菩萨。”元策刚要将手里的灯罩揉成一团扔掉,忽然看见个“李”字,一顿之下,看了眼李答风,将灯罩展了开来。

  其上赫然七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李答风孤独终老。

  李答风:“……”

  两人缓缓对视了眼,一阵静默过后——

  元策:“李菩萨,这么有善心,你帮着实现下?”

  李答风撇开头去:“你截得对。”

  说着又转回头来,看向另一只熄灭的孔明灯。

  元策显然也猜到了另一只出自谁人之手,搁下李答风那只,默了默,犹豫着慢慢展开了另一只。

  一个“沈”字当先映入眼帘。

  紧接着,熟悉的娟秀字迹一个字一个字露出来——

  沈元策姜稚衣白头偕老,生死不渝。

  果然是沈元策。

  当然是沈元策。

  这万家灯火之中,全长安城人的姓名都可能出现在这孔明灯上,唯独不可能会有“元策”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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