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仁瑜约了小春吃晚饭，小姊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再说她俩各忙各的也确实有一段日子没见面了。

　　小春见到梅仁瑜就往她怀里扑, 然后丢出一地雷：“人鱼姐我要离婚了！”接着再丢出另一个炸弹：“我已经开始搜集证据了！”

　　搜集证据？好不容易才抱稳了扑进自己怀里的小春, 梅仁瑜怔了一怔。

　　“你老公出轨？”

　　“不！是那畜生就是背后指使人来碰瓷儿我家医院的人！”

　　原来小春的老公是凭家里的关系当上的公务员, 他那在局子里任职的舅舅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因为工作和身份的问题, 小春老公的舅舅对地痞流氓挺有威慑力的。医闹班子又多给地痞流氓们交保护费, 要地痞流氓们罩着。地痞流氓们不介意多一份收入, 也不介意多一项副业。两者来个“强强联手”, 一般的医疗机构哪里对付得了？

　　小春家境富裕又是适婚年龄的未婚女性, 小春他老公那舅舅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 就让认识的地痞流氓们“帮忙做媒”。小春她老公捡了小春这个大便宜, 自然是志得意满。有一天喝大到连小春都认不出来，就对着被他当成同僚的小春把事情给捅了出来。小春只恨当时自己没能把这混蛋的话给录下来, 现在是捏着鼻子当探子找证据, 日子过得不像日子。

　　鲜少看电视的梅仁瑜不知道现在电视剧敢不敢这么演, 总之小春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她相信小春说的一切。

　　郁闷的小春在梅仁瑜面前尽情发泄了个痛快, 这才想到问问梅仁瑜近况：“话又说过来了，人鱼姐你呢？你和海洋小帅哥怎么样了？和好没有？”

　　见梅仁瑜脸色古怪, 小春急忙咽了嘴里的生鱼片才问：“人鱼姐你难道选了弟弟？其实海川小弟也不错的……就是小了点儿。啊，我这么说可不是反对人鱼姐你和海川小弟在一起。人家岁数虽小可其他地方不小。”

　　小春说着促狭一笑，梅仁瑜只能对她的口无遮拦哭笑不得。

　　“没有，我……没和海洋在一起，也没和海川在一起。”

　　“啊～～？怎么这样……”

　　小春的声音里满满的全是失望。

　　“……春儿, ”

　　梅仁瑜咬了咬唇：“我和笙歌在一起了。……也不算在一起吧，就是一个不小心亲上了。”

　　“笙歌？”

　　小春的反射弧跨越万水千山最后凝成了一个硕大的“啊？！”，她瞪着眼睛：“那个小美女？！”

　　“笙歌是男的……”

　　“我知道我知道！像小美女的男的！”

　　日料店包间隔音良好，地方也够宽敞，是以小春的嗓门儿比平时大了不少。手舞足蹈的比划动作也比以前更加激烈。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男女不可能只有纯友情和纯亲情！那孩子看人鱼姐的眼神可深情了！不过……那孩子不是比海川小弟还小么？真的没问题？”

　　“笙歌比川大……大挺多。他——童颜。”

　　“哎唷是童颜扮猪吃老虎的套路？可以啊！你们谁主动的？”

　　“是我……”

　　梅仁瑜没和小春纠结纯友情和纯亲情的问题，小春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小春一开始还表情促狭地揶揄梅仁瑜，问了几句就逐渐正色了起来。

　　“人鱼姐你是认真的？”

　　“？”

　　“他再童颜也比人鱼姐要小吧？小男生都没个定性，朝秦暮楚。今天还喜欢大姐姐呢，明天就能和小妹妹勾搭上。海洋小帅哥那样坚贞不渝的简直比大熊猫还大熊猫……不如说得更直白一点，除了海洋小帅哥我就真没见过第二个对恋爱那么认真的小男生。”

　　“海洋年纪和你差不多……他也不算太小了。”

　　“重点不在年龄上啊人鱼姐。男孩子基本上都是被惯大的，和同龄女生相比他们的内心大多都幼稚得不得了。绝大多数小鲜肉那就是个天坑，用情太深的掉进去就是尸骨无存！好一点的以后大家还能做朋友，相见一笑泯恩仇。差点的那就是老死不相往来，偶然从别人嘴巴里听闻对方说你一二三四，那一二三四还全部都是数落抱怨和仇恨。……人鱼姐你是不是想说事实上哪儿有我说的这么恐怖？我告诉你，我这还真不是在故意吓你，我说的这些全是我姐和她那群朋友的真实经历。”

　　小春一通抢白害得梅仁瑜无话可说，她张着嘴，一时间无法替笙歌这位童颜老祖宗辩白——告诉小春笙歌肯定足够“成熟”，甚至是熟过头了就得暴露笙歌的实际年龄，暴露了笙歌的实际年龄约等于暴露笙歌不是人的事实。小春反对她和童颜小鲜肉在一起，想必听闻对方不是人就更不会支持自己了。……不，应该说小春会不会相信笙歌不是人都是个问题。

　　“最重要的是，人鱼姐——”

　　见梅仁瑜又有出神的趋势，小春一把按住了梅仁瑜的肩膀：“那是个残疾人啊！”

　　“不是我歧视残疾人，但是人鱼姐你可想好了，你们现在浓情蜜意你可能感觉不到什么问题，等你们的热恋期过了之后呢？你能在他需要服侍的所有时候都待在他身旁吗？残疾人能从事的工作太有限了，养家的重任非落你身上不可。人鱼姐你还有三十多年的房贷吧？你再背这么一个包袱合适么？”

　　小春笔直地望进梅仁瑜的双眼里，她目光里强烈的隐忧让梅仁瑜心中微微一动——这姑娘是真的把自己当自家人才会这么担心自己。她说出口的也全部都是血淋淋的现实。

　　“他还是下半身都有问题吧？你们能有性/生活吗？没有性/生活你们的感情能持续多久？不能生孩子也就罢了，要是能生孩子人鱼姐你怀孕的时候工作怎么办？就算你休完产假不带孩子回到行里，你的前程也算完蛋了！行里是不会让一个职位空缺太久的！你的职位资源和晋升空间肯定已经给了别人！可一个残疾人……残疾人怎么能照顾好婴儿！残疾人自己都还需要人照顾呢！”

　　虽然笙歌不是真正的残疾人，可不是人的他确实也没法出去工作。固然他的存折里有卖鲛丝卖蹼所得的巨款，但要瞒住笙歌不是人类、让笙歌能在人类社会里不受怀疑地自由生活那是必须花钱的。坐吃山空本来就是大问题，要想瞒住笙歌的异于常人那就只能搬家。搬家意味着工作打了水漂，资历攒不起来，这些又意味着收入的减少。像小春说的这样，想得再远一些，万一自己和笙歌有了孩子，孩子又怎么办？发现自己不是人类也不属于大海的孩子会怎么想？会怎么看待泥菩萨过江的父母？

　　“人鱼姐，我支持你和海洋在一起不是因为他帅，而是因为他稳。你为什么非要放弃近在眼前的稳定幸福去追逐一时间的虚幻冲动呢？”

　　一时间虚幻冲动？她对笙歌的感觉仅仅是一时间的虚幻冲动吗？因为她一直想从现实的泥泞当中逃离出来？因为她一直对剪不断理还乱的现状感到厌烦？因为笙歌就像沙漠中的绿洲让她这个快被晒死的人找到一丝安宁？

　　“不是的，春儿。”

　　要不是有了傅文贵的那一出，梅仁瑜还真不敢抬头挺胸地说这种话。这个瞬间，梅仁瑜很感谢傅文贵向她展示了一条最好走的捷径。因为这让她明白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

　　“我对笙歌不是冲动。”

　　“哪个冲动的人会说自己就是冲动的？总之我反对！我反对你和他在一起！”

　　小春龇牙咧嘴，看起来像是恨不得抽醒泥足深陷的梅仁瑜。梅仁瑜不和小春理论，只是让小春快吃快吃，生鱼片、寿司这些东西摆得稍微久一点味道可就大打折扣了。

　　小春见说不动梅仁瑜，只能大口吃东西以泄愤，不时说梅仁瑜“傻”、“真傻”。梅仁瑜都笑着点头应了，害得小春又拉长了声音哀声连天。

　　两人小酌几杯后结了账出了店门，梅仁瑜先拦下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准备把小春塞上去，不料小春抓住了她的衣角。

　　“……人鱼姐，那江笙歌要是真对你有你说的那么好、你也是真喜欢他，那就别放手。不一条道儿走到黑，谁知道前方会不会是光明？”

　　小春坐上了出租车的后座，关门前笑道：“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商量，但我不一定会帮！说不定还会嘲笑人鱼姐你果然选错了，还是选海洋小帅哥的我眼光比较好！”

　　“去你的！一天就贫！”

　　梅仁瑜假装要打小春屁股，小春也装着害怕的样子“哎唷”两声往里面坐了坐。梅仁瑜为她关上车门，两人隔窗而笑，挥手之间都掩去了神色间的不舍。

　　“唉……傻，真傻。真是个傻大姐。”

　　小春自言自语着笑了一下，旋即悄然欲泣。

　　人如果都能这么傻该有多好？

　　不用计较金钱地位，不用计较权势名声，少一些欺骗，少一些凑合，只凭一颗真心来决定是否相爱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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