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教见此瞥了伏天临一眼， 没好气道：“您别听他胡说， 这小子惯会扯虎皮、唬人， 每一刻正经的。”

　　他这么说首席就不乐意了。

　　明明是事实，怎么就唬人了？

　　伏天临唇角微抿，心中腹诽， 在掌教的‘污蔑’之下立刻看向师兄。

　　江听玄如今同他十分有默契， 见到他抛来的目光，无需多言已明白他的意思。

　　神子面色沉静往前几步，也走到老妪身边蹲下，语气更是平和，虽不似伏天临这般乖巧， 倒多了几分令人信服的真实。

　　他道：“师弟是天骄之辈， 虽年轻些、张狂些， 倒也不曾说过谎，一切都是宗门好。”

　　“是呢是呢。”伏天临立刻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祖奶奶，有我和师兄在， 您放心， 必不叫人欺辱我们天极宗， 您若还有什么疑虑可以同我们回去看看， 便知小子言语是否为真。爹一向求稳， 我和师兄便年轻气盛些，有爹为我们执掌大局，小子觉得反而更好。”

　　他说得极诚恳，老妪却更加迷糊了。

　　他们镇守地下世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甚少与外界联系，掌教执掌宗门、身兼重担，也很少来到这里，就连他的儿子江听玄这些前辈们见过的都不多，所以在老妪眼里，如今的天极宗和她离开时应是没什么太大区别的，可如今听他们说话，她总觉得外头已经天翻地覆、改天换日了。

　　见她面露疑惑与迟疑之色，掌教实在没忍住，将两个人拉到旁边，低声道：“小子，你又想搞什么鬼？”

　　他问的是伏天临。

　　先不提神子混乱的感情，若有什么事起，必定是伏天临撺掇主导的，江听玄顶多是个帮衬，这一点完全不用怀疑，掌教已经十分有经验。

　　伏天临还不忘回头礼貌地同祖奶奶笑了笑，才清了清嗓子，笑盈盈看向掌教：“爹，我是看您太辛苦了，想着早日为您分担呢，既然乱世将至，主动出击没什么不好。”

　　“你少给我花言巧语，我警告你，你打本座的主意就算了，你要是想着撺掇这些镇守地下世界的先祖们，我劝你尽早灭了这个心思，镇守地下世界的任务绝不容出差错，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掌教很少有这么认真严肃的时候，可见是从前被伏天临刺激太多次，如今十分警惕。

　　伏天临却依然笑道：“您放心，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不会撺掇先祖们，我准备先去地下世界一探。”

　　“你要去地下世界？”

　　天极掌教先是诧异，然后按住额角：“行，你自己去，江听玄不跟着。”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见神子温和坚定的目光投来，显然是向着他这师弟。

　　此情此景不由惹得掌教拔高了些声音：“你们以为地下世界是什么模样？我告诉你们，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族至少是至境修者，哪怕是最弱的至境的修者也能轻而易举杀死秘传长老，那是仙门掌教的境界，伏天临，你要是能杀了璇玑宗掌教，我就答应你们去地下世界闯荡。”

　　璇玑掌教就是比较弱的至境修者。

　　有这么两个‘儿子’，天极掌教显然头疼的时间越来越多。

　　伏天临却丝毫不恼，哪怕掌教这么说，他也依然仔细解释：“这里这么大，未必能碰得上人族修士，就算碰上了也不会上来就要杀我，我不会太接触其他宗门的修者，我主要是想去看看那些异族。”

　　“异族比人族修士更强！”

　　“没关系，我有这个。”

　　伏天临顺手就从芥子戒里拿出了昙的花瓣，在他眼前晃了晃，“仙魔两族的附庸不会无缘无故得罪一位王者，至少能给我一句话的时间，如此就有机可乘，爹，历练哪能没危险？外面的秘境历练也是九死一生，还不如这地下世界呢，我觉着这里机遇也不少。”

　　掌教这才知道他在方才那一瞬连怎么潜入、怎么忽悠人家都想好了。

　　一阵头疼之后，他声音更显无奈：“你怎么这么喜欢忽悠别人？地下世界种族众多，错综复杂，一步踏错便会全军覆没，便是你拉拢了一些人，焉知他们不会反水？”

　　“谁说我要拉拢他们？”

　　伏天临反而用诧异目光看他。

　　他唇角弧度微平，声音也冷了一些。

　　“您想多了，仙魔两族是上古时期的主宰，他们高高在上，和人族没有太多接触，妖族草木之灵随昙避世不出，也差不多，所以我愿意去拉拢游说。这地下世界的种族未必是所有，可您也说了，上古时期人族就是万族的奴役、肉食。不少族群以人族为食，我也不是谁都拉拢，这样的族群我只会赶尽杀绝，我身为一个人族，没有那个善心去怜悯万物。”

　　他说起这些话的时候，唇边微勾的冷意看得人有些心惊。

　　掌教目光微怔，似乎又对他有了新的认识，他语气缓和了些。

　　“那就更要谨慎。生死天命无法预测，若是你们两都陨落在地下世界，你知道会对天极宗造成什么影响吗？宗门一瞬倾覆，你的命早已不止是你一个人的，凡事更该谨慎而为。”

　　掌教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们两偷偷潜入地下世界，他看待事情的方向与伏天临不同，自然想法也不同。

　　两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神子打破了彼此之间的僵局，他提议：“宗门前辈应该能分辨出哪个族群所在是仙族附属，我和师弟以仙族传承者入这些族群，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仙族还有王者活着，在没有王者的地下世界，仙族附庸应该不敢随意杀害仙族传承者。

　　当然，这不算完全之策，但比偷偷潜入的危险小了许多。

　　伏天临挑眉看了他一眼，本想用旁的话说服掌教，但神子这么说了，他便也从顺如流：“可以，掌教，时间不等人，天知道仙魔两族会不会提前出世，地下世界强者不少，我不想等到仙魔出世的那一天，他们得仙魔号令冲出地下世界，再造许多杀戮。”

　　这话就是伏天临最真实的想法。

　　他人前张狂，可内里却喜欢谋而后动、未雨绸缪，从前不知道便也罢了，如今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地方，还有这么多异族强者存在，可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就算是三位王者中如今和他关系稍稍好一些的昙，伏天临对他也是充满防备的。

　　这世上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见他目光坚定，掌教在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叹声道：“伏天临，希望你不会有一天将天极宗带上绝路。”

　　“当然不会。”首席笑着安慰他：“爹，您放心，要是有一天当真入了绝境，我绝对会拉着所有人陪葬，我们天极宗覆灭，这世间还要仙门做什么？”

　　“……”

　　掌教静静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露出复杂神色，他十分罕见地拍了拍伏天临的肩膀，低声道：“年轻人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心魔难解，当心入魔。”

　　他从前以为伏天临的疯狂是演给其他人看，但渐渐地掌教发现，这小子是真疯，说得出做得到，决不食言。

　　言罢，掌教又在伏天临有些莫名其妙的目光中扫了眼神子，言语十分隐晦：“玄儿，你也是，莫要行差踏错才好。”

　　总之说了两句首席根本没听懂的话，掌教又带着他们回到老妪面前。

　　老妪之前见他们走到一旁商量也不计较，依然面带笑容看着三人走回。

　　掌教便对她长身一揖，声音恭敬：“太奶奶，这两个小子先前得了不少机遇，如今还不满三十，宗门中能敌得过他们的长老已不多了，平日里也极有主见，晚辈之所以违背规矩将他们两带来便是如此，如今我主掌宗门事务，想让这两个小子到这里历练，此地一切皆由您做主，劳烦您多多看顾。”

　　老妪听完笑意更深，十分喜爱地看了他们两一眼，道：“不错，绝世之姿，比你当年更出色许多，我瞧着这两兄弟关系也不错，当是我宗门未来，是得好好培养，不能以宗门规矩来束缚。好孩子，你们就暂且住在我院子里，祖奶奶明日带你们去见见其他人。”

　　后一句是对伏天临和江听玄说的。

　　没有哪个长辈不喜欢自家后辈优秀，年纪越大的越疼爱晚辈，更何况两人如此天骄，只是她在说‘两兄弟’的时候，掌教脸色有些奇怪。

　　但最终他也没把旁的解释的话说出口。

　　倒是伏天临和江听玄自己没什么介意，伏天临甚至立刻扑在老妪的膝头，仰起面孔，神色乖巧又动容：“祖奶奶，我自幼无父无母，微末出生，好不容易入了仙门拜在爹门下，又有了师兄这个极亲近的大哥，如今能得这么好些长辈疼爱，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天极宗就是我的家，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辱我的家人，什么仙也好魔也好，异族也罢，等我和师兄登临顶峰，荡平地下世界，先祖们就再也不用守门了！”

　　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但这段话确实说得非常有感情，简直令闻者落泪。

　　老妪当即搂着他和江听玄，宠爱地搂在怀里，还连声道：“好好好，好孩子。”

　　看样子是对这两个最小的小辈喜爱得不得了。

　　唯独掌教站在一边，面色平淡地抿了抿嘴，挪开视线，不太想看伏天临‘乖巧’的模样。

　　他算是明白了，伏天临这小子一张嘴果然厉害，不仅能扯虎皮吓唬人，哄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他，先前全是白担心了，这小子只坑他而已。

　　掌教站在旁边静默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拱手：“太奶奶，那我先回去了，宗门中还有些事情需要我处理。”

　　比如小黑还等着他喂。

　　老妪也不留他，温和点头：“辛苦掌教了。”

　　掌教最后看了眼隔了许多代搂在一起的祖孙，终于有些受不了这个温馨气氛快步离开。

　　作者有话说：

　　掌教：我明白了，我不是你爹，我就是个冤种。

　　伏天临：爹，别这么说，你怎么还和祖奶奶吃醋呢？

　　掌教：呵。

　　#掌教：彻底摆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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