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收

　　“你去哪？”维莫斯沉声问道。

　　顾熙被吓了一跳， 听见维莫斯的声音惊喜的说道：“雄父！你没事儿吧？”

　　维莫斯揉了揉额角， 有些头痛，知道自己刚才是被魇住了：“我没事儿， 刚才有点儿走神了。”

　　顾熙当然知道他走神了， 他试探着问道：“雄父，你刚刚是在想什么呀？”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顾熙忍不住带上了些撒娇的语气， 就像之前一样。

　　维莫斯恍惚了一下， 然后回答道：“我想到了一些问题， 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有那个可能。”

　　“被吓到了吗？”

　　顾熙眼底满是好奇。

　　在他从小到大的认知里， 雄父和雌父都是强大的，从来没有被吓到的时候， 而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呢？

　　“嗯， 是有点儿。”维莫斯坦然道。

　　他毕竟是个人， 不是神， 当然也会害怕， 会被吓到。

　　这个认知让顾熙心里甚至起了些诡异的兴奋。

　　他终于也能看到自己的雄父与众不同的一面， 像个普通人的时候了。

　　维莫斯自然发现了他眼底隐藏着的兴奋。

　　“熙熙，那你知道我在害怕什么吗？”维莫斯饶有兴致的问道。

　　听到他的问题， 顾熙努力的思考起来，好不容易看到这个时候， 他并不想错失这个机会——他觉得这是维莫斯把他看作孩子或者一个成年人的分界线。

　　可一心争强的顾熙怎么会知道，对于父母来说孩子永远是孩子， 不论长到多大， 不论有什么样本事。

　　顾熙想了很久才斟酌着用迟疑的语气说道：“您是在担忧我的问题吗？”

　　维莫斯淡淡一笑。

　　他一向测算无疑， 更何况这是这么简单的问题。

　　从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 维莫斯就知道顾熙能回答上来，并且答出正确的答案，所以此刻并不意外。

　　维莫斯点头：“对，我就是在担忧你的问题，我不管是你和安德鲁之前有什么契约或者联系致使你能够接受他的精神力和记忆，或者还是你本身就具有能够吞噬别人精神力的能力，我只是告诉你这个能力你不能再用了。”

　　维莫斯此刻也渐渐明了起来，如果说安德鲁的精神力被顾熙吞噬还是可能因为他和顾熙之间曾经有契约或者联系的关系或者干脆是偶然，那么对于韦斯特的精神力的吞噬就不是一个偶然了。

　　他们之间总不可能有任何的契约或者联系。

　　这个维莫斯可以确定。

　　而就在此刻维莫斯心中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猜想，这个猜想几乎立刻就占据了他的心神，让他肯定这个猜想是真的。

　　维莫斯趁着顾熙还在一脸不解地发愣的时候，突然开口问道“熙熙，你实话告诉雄父，你是有这方面的能力吗。”

　　顾熙悚然一惊。

　　看到顾熙的表现，维莫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维莫斯难受的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顾熙会有这种能力，这和他的性格完全不相符啊。

　　“什么时候发现的？”维莫斯沉声问道。

　　此刻的他不再懒散，墨绿色的眸子里是某种令人窒息的情绪，哪怕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都给人极大的压迫感，明明是在平视，给人的感觉却是在俯视。

　　这才是那个把控主星十余年，几乎震慑整个宇宙的维莫斯公爵。

　　顾熙的掌心泛起了冷汗。

　　他虽然身子弱脾气也软，但是毕竟身份尊崇，别人哪怕再看不上他，都要对他卑躬屈膝，小意讨好，在他这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感受过到如此强烈的压迫感。

　　更何况他们在面前这人还是他的雄父，他无从反抗，所有可以震慑别人的东西都对这个人不起作用。

　　顾熙的额间也开始有汗滴垂下，背后的衣服更是已经湿透了。

　　维莫斯并没有因为可以的紧张和示弱就放过他，相反的他微微调整了坐姿，手托着腮。

　　他依然看着顾熙，脸上却泛起了微笑，仿佛要放过他，和他好好谈一谈，又仿佛要永久的这样盯着他一样。

　　顾熙可不会有愚蠢的错觉，他还是未成年的一直被保护的很好的幼兽，拥有最敏感直率的本能，能够准确地感知到他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再是他温和宽厚，可以容纳他的一切幼稚和撒娇的雄父，而是一头盯上猎物的野兽。

　　一头成年的，强大的雄兽。

　　而此刻的顾熙已经不是他护在怀里如珠如宝的幼崽，而是被暴露在阳光下，仿佛要被赶出族群的，已经成年但孱弱无比的雄兽。

　　他浑身冷汗，不住的颤抖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顾熙的颤抖越来越重。

　　维莫斯并非不心疼，只是他知道，现在不是心疼的时候。

　　很多事情必须要在最开始就说清楚，不能有半点质疑，更何况是这样危险的事情？

　　顾熙还小，他可以不知道危险，可以肆无忌惮，但维莫斯不行。

　　他的背后有一整个族群。

　　他需要守护顾熙，同样需要守护他赖以生存的族群，顾熙对他来说虽然的确很重要，但并不是唯一。

　　顾熙并没有能撑住多久。

　　他本来就还年幼，根本承受不了这样强大的压迫。

　　“我说。”顾熙脱力一般的底喃道。

　　维莫斯并没有过去扶他，也并没有给予他应有的温柔，而是淡淡的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顾熙知道这件事情再无回旋的余地。

　　他并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这件事情就触及了维莫斯的底线，但他不敢赌。

　　他的雄父一向是最温柔也最冷酷的人，他知道他没有那个能力，不可能让雄父放弃哪怕任何一件他认定的事。

　　“我知道我有这个能力的时候……大概是在我和安德鲁融合一周……或者半个月那段时间。”

　　顾熙说的有些迟疑。

　　一方面来说是隐瞒的愧疚和惊慌，另外一方面来说这件事情对他确实也有一些震惊，让他恍惚了一段时间，他确实不太记得了。

　　“然后……就在那段时间里，我感受到了和安德鲁的精神力，记忆，甚至……天赋的融合。”

　　顾熙说的艰难。

　　他的话代表了他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个让朋友连死后都不得安宁，要侵占他的一切的一个魔鬼。

　　别管安德鲁是不是自己愿意的，顾熙都不能忍受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这么一直浑浑噩噩的过下去，甚至他因为震惊和愧疚远离了存放着安德鲁遗体的王宫，强制性的让自己不再吸收朋友留下来的一切。

　　直到到了柏霖生产的时候。

　　顾熙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那么的无能为力，他在融合自己的精神力的时候，明显的感觉到了精神力总量的不够，于是他的精神力开始自发的吸收，哪怕和他距离很远的安德鲁的精神力。

　　虽然说说是自发，但顾熙也明白，要是自己没有吸收过安德鲁的精神力，或者说在当时没有那种想法的话，他的精神力也不会这样做。

　　“然后当时我发现伴随着安德鲁精神力一起过来的，还有韦斯特先生的精神力。”

　　顾熙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我……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没办法，真的……我想着安德鲁他们毕竟已经……我我忍不住，我控制不住自己……”

　　顾熙说的断断续续，已经近乎崩溃的哽咽起来。

　　“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不能眼睁睁的……”

　　顾熙崩溃地用双手捂住脸。

　　维莫斯知道他想说什么。

　　其实如果哪怕是维莫斯站在哪个地方，他也会做出和顾熙一样的选择。

　　毕竟逝者已逝，生者还是他最重要的人，谁也做不出第二个选择。

　　大家都是正常人，都会本能的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人都是自私的。

　　维莫斯并没有怪罪顾熙，而是抽出张纸来递给他擦眼泪。

　　“别哭了。”此刻的维莫斯仿佛恢复成了顾熙温和宽容的雄父。

　　顾熙低低的啜泣着：“雄父，我是不是很坏？”

　　“人之常情罢了。谁站在那个地方都做不出第二个选择，你的选择并没有错。”

　　维莫斯回答得坦然。

　　他的坦然也让顾熙镇定下来。

　　他拿着纸随手的胡乱擦了一下眼泪，然后说道：“那雄父，我现在该怎么办？”

　　顾熙依然是个孩子，他在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自己无法抉择，本能的会求助自己最信任的人。

　　维莫斯没有多想：“停止它。”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停止，它好像一开始就不由我控制了……”

　　顾熙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

　　连自己的能力都控制不了，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研究院有我信任的人，我会找人来给你做这件事情，尽量的封闭你的精神域让他不能再自主的吸收外来的精神力就可以了。”

　　维莫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很快筛选出了最直接的办法。

　　“好。”顾熙不知道封闭自己的精神欲会发生什么，但他无条件的信任维莫斯。

　　维莫斯看着他淡淡的笑了一下，伸出手来揉了揉他细软的金发：“不用担心，雄父还在呢，只要我还在一天，我就会保护你。”

　　“嗯。”顾熙看着维莫斯，有些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睛。

　　维莫斯看着膝上沉沉睡去的顾熙，眸色渐深。

　　顾熙没有完全跟他说实话。

　　维莫斯能感受到，但不能接受。

　　他知道顾熙的性格，哪怕面上看上去是个大孩子了，但是心里依然软弱，知道自己有这个能力的第一时间就应该过来找他，而不是自己去尝试控制，甚至还在那样紧要的关头选择了吸收。

　　有人教过他这些。

　　并且如果维莫斯今天没有发觉的话，那么顾熙依然不准备告诉他，而是准备继续这么下去。

　　那么到底是谁，引诱了顾熙呢？

　　维莫斯的成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的眼前勾勒出一个黑影，那个黑影仿佛正站在顾熙面前教导着他什么。

　　维莫斯看着他勾勒出来的那个黑影，无声的对着那个黑影做了一个口型。

　　“砰——”

　　作者有话说：

　　要不说呢，单纯的孩子就是容易变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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