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来半山涧那天, 明芷正好在帮沈乐薇搬家，接到电话赶过去，还没来得及和陆屹舟对答案，就先碰到谢雅星。

　　“学校不是放假了, 你这一大早上哪去了？”

　　明芷捋了捋头发, 小口喘气：“去帮朋友搬家。”

　　谢雅星见她穿着件V领毛衣，伸手指了一下：“怎么不戴个围巾再出门, 这几天天冷, 别总仗着年轻不注意保暖。”

　　“知道了妈妈。”

　　明芷掀了一下外套衣摆：“我这外套加绒的, 很暖和, 再说开车出门呢，不会冷到。”

　　“是小芷回来了吗？”

　　老太太的声音透过门廊传来, 明芷忙不迭放下手上的东西，从鞋柜里取出拖鞋换上, 先进屋叫人，再去洗手间洗手。

　　“奶奶您等我一下，我先换身衣服, 搬家把衣服都弄脏了。”

　　借着换衣服的间隙，明芷跑上楼，从书房到卧室都不见陆屹舟身影，长辈还在楼下等着, 她也不好耽搁太久，换了套家居服, 把长发盘起就赶紧下楼。

　　“妈妈，陆……屹舟呢？”

　　“临时有事, 出去了。”

　　谢雅星坐在沙发主位, 双腿交叠, 膝盖微微往右下压，姿势优雅。随手指了下桌面刚沏好的茶：“喝杯茶，暖暖身。”

　　“好。”

　　“丫头来，到奶奶这儿坐。”

　　临近过年，明镜许和谢雅星商量着把老太太接回北枫胡同一块过节，又逢陆屹舟新婚，老太太便也没推辞，趁着昨儿天气回暖便搬了过来。

　　这不，心里惦记着小辈，今儿干脆就过来半山涧看看，招呼也没提前打。

　　“怎么样，和小舟一块过得还习惯吗？”

　　听老太太这么问，明芷原本提着的心稍微往下放了放，噙着笑意点头：“都挺好的。”

　　谢雅星：“我刚想着先煲个汤，找不到炖锅，你知道放哪了吗？”

　　煲汤？炖锅？

　　明芷：“在厨房吧，我找一下。”

　　说完便起身小跑过去，别看动作灵活，等进了厨房，小脸就垮了。什么炖锅啊，她哪里知道，厨房都没进来过，只能是一个柜子一个柜子打开。

　　谢雅星进来时，她正在翻第三个柜子，又是没找着。

　　“平时不做饭？”

　　闻声，明芷转过头，见谢雅星进来，身子往后靠了靠，双手背在身后交叉握紧。

　　“嗯，我们基本都在外面吃，要么就是叫外卖，很少自己下厨做饭。”

　　谢雅星伸手摸了一下料理台台面，指腹摩挲，干净得一尘不染。

　　“很少住在这？”

　　明芷微怔，原以为藏得挺好的，就这么被谢雅星轻描淡写地拆穿，指尖越绞越紧，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别紧张，屹舟和我说了，你学期末忙所以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原来的住处，偶尔才过来这边。原本这几天是要搬过来？”

　　“是。”

　　谢雅星点点头：“如果有需要，就请个阿姨。一日三餐，不能随便应付，叫外卖也不能是常态。”

　　明芷安静点头：“好的。”

　　像极了听训的小孩。

　　也不算训吧，起码谢雅星的态度还是很平和的。

　　“你……”

　　谢雅星欲言又止，正巧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音，是陆屹舟回来了。

　　明芷仿佛等到了救星，激动不已：“我去问他炖锅在哪。”

　　陆屹舟鞋子还没换好，人影就罩了过来。

　　明芷一把挽住他的手，嗓音清亮如黄鹂：“你炖锅放哪了？妈妈要煲汤。”

　　纤腰一转，如池边垂柳往他身上靠，明眸笑意依旧，咬牙压低嗓音，又是另一番言语对话：“妈妈知道我不常住这，那奶奶呢？”

　　陆屹舟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拎着袋子，换好鞋子踏上台阶，借着进屋的动作错位俯低身：“她不知道，别说漏嘴了。”

　　明芷睫毛轻颤了颤。

　　陆屹舟朗声：“炖锅？不就在料理台正上方的那个柜子？你不够高，我来拿。”

　　说完便朝厨房走去。

　　明芷蹦蹦跳跳跟在后面，才注意到他买了堆药材。

　　“这些是什么？”

　　把袋子扒拉开一看，目光瞬间顿住，再熟悉不过的东西，时隔一世又见到了。明芷缓缓抬眸，视线与陆屹舟相接。

　　前者无声询问。

　　后者看向谢雅星：“妈，你看一眼，我按你给的方子买的。”

　　“好，阿芷你过来，我跟你说一下。”

　　陆屹舟没有察觉到明芷的表情变化，径直去拿炖锅。

　　纤长的睫毛一颤不颤，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攥紧，指甲抵着掌心，只觉得脚底硬生生窜出一股凉意来，似海啸席卷般漫过四肢百骸，涌上心头。

　　黄芪、党参、红枣和枸杞。

　　每一味药材她都很熟悉，有补气、健脾养阴的作用，从前郑玲玲没少逼着她喝。

　　心跳得很快，面上却还要佯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明芷轻声开口：“妈，这是？”

　　“以后每天早上起床，可以煮一壶养生水取代白开水喝。”

　　谢雅星将每一味药材拿出来，随手抓一小把放在掌心上给明芷作示意：“大概这么多就够了。”

　　“哦。”明芷很敷衍地点了下头，佯装不经意地问：“妈妈您怎么突然想到要我喝养生茶？”

　　谢雅星分药材的动作一顿，掀眸，目光在明芷脸上巡了一圈，淡声：“是屹舟说你前阵子忙毕设，经常熬夜，所以我才让他买这几味药，没事的时候可以煲水喝。怎么，这其中有你不能吃的？”

　　原来。

　　明芷摇摇头：“没有，只是我太懒，不常煲什么养生茶。”

　　“我见你进门的时候手里还拿着杯冰美式，这个天气，少喝冰的。女孩子，还是少喝冷饮，对身体好。”

　　“妈，炖锅在这，你要煲什么汤？”

　　陆屹舟无意中插入，让明芷与谢雅星之间的话题就此中断，如果说养生水只是因为得知她经常熬夜，所以关心。

　　那么提到冷饮这个点，就不得不让明芷怀疑谢雅星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丫头，在里面干什么呢？来陪奶奶说会话。”

　　明芷不得不暂时放下心中疑虑，出去陪老太太。

　　厨房只剩下谢雅星和陆屹舟两人。

　　“这阵子忙吗？”

　　谢雅星柔声问。

　　陆屹舟将炖锅内胆清洗干净放到一旁，不疾不徐地将袖子挽起，也没走，就这么待在厨房里给谢雅星打下手。

　　“年底忙也正常，多数是总结会议。您准备炖什么汤？”

　　“我来就好，你陪我说会话。”

　　谢雅星的动作非常优雅，慢中有序。眼角余光扫过客厅里的场景，温声：“结婚了就得有个丈夫的样子，不要还觉得自己是个小孩，眼里只有自己，没有别人。”

　　陆屹舟：“我？”

　　“明芷体寒，不适宜吃生冷的东西，这个你知道吗？”

　　谢雅星一问，陆屹舟沉默了。

　　她停下手上动作，偏首看他，耐心等着回答。

　　“我不清楚。”

　　陆屹舟承认。

　　聚餐的时候他们好几次都是吃的日料，明芷确实没怎么吃过冷拼，他以为她只是不爱吃这些。

　　原来是和体质有关？

　　但她冬天也没少喝冷饮，多数时候飞冰，可那也是冷的。

　　“不能太放纵自己。细微处不多注意，以后想要调养就麻烦了。”谢雅星看向陆屹舟，“你和明芷有没有讨论过生小孩的话题？”

　　陆屹舟：“没有，还早。”

　　谢雅星点头：“她既然有读研的打算，那其他事情就暂且往后推，记得措施，别打无准备之仗。”

　　陆屹舟看着谢雅星，眉头微微一挑，唇角似笑非笑：“妈，你今天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关心她？”

　　“我关心自己的儿媳妇有错？”

　　陆屹舟抬手往下压了压。

　　“记得我说过的话，别让她吃生冷食物，你作为丈夫得放在心上，时刻提醒她。”

　　“知道了。”

　　-

　　老太太非常喜欢明芷，白天总是待在一起，吃完晚饭都还有些舍不得回北枫胡同。

　　“要不妈，您今晚留在这睡？明早天气暖和些，我再接您回去？”

　　傍晚突然起风，小区里的树木都被吹得乌拉作响，谢雅星担心老太太的身体，建议道。

　　陆屹舟附和道：“天冷，奶奶您晚上就先留下来睡一晚，明天我和明芷陪您过去也行，不是聚餐吗？”

　　陆老太太：“那好吧，就叨扰你们一晚。”

　　明芷：“奶奶您说的什么话，怎么会是叨扰呢。巴不得您多留会呢，我好再听一些从前的故事。”

　　明芷哄得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睡前时间几乎都待在一块。

　　约莫过了十点，身侧手机震了震。

　　「Lovic：奶奶该睡觉了」

　　「Lovic：故事我给你讲，回来」

　　老太太泡完脚坐到床头，笑着问：“是不是小舟来催你了？”

　　“没有，他就是怕我影响您休息，不知不觉都到这个点了，都怪我。”明芷起身帮老太太调了一下房间的温度，又掖了掖被子，“要再拿一床薄毯过来吗？”

　　“够盖了，挺暖和的。”老太太挥了挥手：“快回去休息吧，霸占了你一整天，小舟都急了。”

　　明芷：“那奶奶您休息，有什么事打电话。”

　　老太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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