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了手环账号，打开顶层的门禁，独自来到这片花园，江小川总算松了口气。
　　他手肘撑在护栏上，用力呼吸，夜晚带着凉意的空气泵进肺部，这才觉得心绪平稳了些。
　　他抬头看向远处，试图将自己的头脑清空。
　　他们的基地坐落在偏远的工业园，这里晚上没有太多灯光，更没有中心区那些繁华的霓虹。所以这里的夜晚，静谧而祥和，远处青黑色的夜空中，坠满点点星辰，很漂亮。
　　江小川静静看了挺久，直到冬天的夜风吹过来，直往他衬衫领口袖口里灌，他恍然想起来自己把外套忘在餐厅了。
　　实在没有勇气再回去拿，江小川抬手，将领口拢起来，徒劳试图以此来抵御首都星冬季夜晚的寒风。
　　这时，一件厚实的外套被披在江小川肩头。
　　外套上有熟悉的咖啡香气，夹杂着淡淡酒精味道。
　　那雌虫的体温还残留在上头，很快让江小川周身都暖起来。
　　江小川转头，看到莫辰在他身边站定了，与他并肩看向工业园静谧的夜空。
　　这处顶层花园布置得很用心，定期有园艺师过来修剪花木。
　　此时两只虫脚下和身边都被错落有致的灌木环绕，防护栏上也爬满各种藤蔓，藤蔓之间，有鲜红的反季节栽种的凌霄花和蓝紫色绣球花交错生长。
　　两只虫就这样在花草的簇拥中并肩而立。
　　夜色下，莫辰黑色的额发凌乱地遮住眉眼，一双漆黑的眸子比远处的夜空看着更深沉。
　　他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站在江小川身侧，抬眸看向远空。
　　江小川扭头望向莫辰的侧脸，视线从他立体的面部轮廓，一路向下滑落，最终停留在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上。
　　两只虫此时同时默契地将手随意搭在防护栏横杆上，手掌的距离，不到一拳。
　　莫辰那块好看的腕骨被横杆上的一朵娇艳的凌霄花遮住了些。
　　江小川怔怔看得出神，最后鬼使神差地，抬起手，靠近莫辰手背，轻轻将那朵挡住视线的花拨开。
　　莫辰这时将视线从远处的星子上收回来，垂下眼，看向正靠近过来的那只比他小一号的手。
　　江小川的手此时正虚握住那朵覆在莫辰手背上的凌霄花。
　　两只手离得很近了，掌心外侧几乎要贴在一起。
　　感觉到莫辰的视线，江小川便要将手收回来，这时，莫辰手腕轻轻转动，将自己的掌心覆在江小川的手背上。
　　像江小川握住凌霄花的动作那样，莫辰轻轻握住江小川的手。
　　柔软的掌心贴在江小川手背上，原本微凉的皮肤，此时因为酒精的缘故而变得温热。
　　只短暂地触碰后，江小川迅速将手从莫辰掌心抽出来，重新抬头，看向夜空，问：“你这样直接来顶层，没关系吗？”
　　莫辰转头看他，“能有什么关系？”
　　“那些雄虫，应该都在等你回去吧。”江小川低声说。
　　莫辰笑，“可我等的小虫，自己溜出来了，我难道不该追出来吗？”
　　江小川抿着唇，不说话了。
　　他不知该怎么接话，只能将头缩在壳里，当作什么也没有听到。
　　可莫辰站在他身侧，借着醉意，不愿再放过他。
　　他等了江小川二十一天零四个小时，还是没有等到小乌龟探出头来。
　　莫辰等不了了，过去的这段时间，每一分每一秒，于他而言，都很煎熬。
　　“柳月升，还是太年轻。”
　　莫辰这时开口，声音依旧一如既往地清脆好听。
　　江小川没懂莫辰这个时候突然提柳月升做什么，忍不住转过头，询问地看向他。
　　莫辰再次开口，声音平缓，如潺潺溪水，细密地流入江小川心底：
　　“刚才在餐桌上，最后那个问题，他没能问在重点上。
　　“如果换做我是柳月升，刚才坐在对面的时候，实在有太多方式，可以把正确答案挑明了——
　　“你喜欢的那只虫，是不是今天的酒会头一次穿正装，所以看起来有些不自在。
　　“你喜欢的那只虫，今天是不是将细软的白色额发梳了上去，露出饱满漂亮的额头，看着不像以前那样青涩稚嫩了，可配合着新衬衫的圆角领，衬得那张脸越发标志，越发帅气了。
　　“你喜欢的那只虫，今天的模样，实在好看到让虫挪不开眼，你被其他雄虫环绕的时候，心里眼里，根本全是他，偏偏那小虫一点也不懂，还独自坐在角落，扯平了唇角直勾勾朝你看过来，以为没虫注意到自己，殊不知，小虫每一处细微神情，全部落在你的余光里。
　　“你和其他雄虫谈笑的时候，心里想的却是，这该死的小虫，能不能不要再用自己全然不觉的方式，继续勾引你了。
　　“小虫分明看起来什么也不懂，偏偏无意间做出的每一件事，都能把你吃得死死的。”
　　一口气说完这些，莫辰停顿片刻，转过身，一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盯着江小川：
　　“那只小虫，怎么能这样撩拨过其他虫的心弦，却又在对方吐露心事之后，不回应，不拒绝，不负责，只一味缩在自己的壳里，假装无事发生？”
　　莫辰的声音不大，可一字一句，却都用力撞在江小川心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江小川盯着远处的一颗星，丝毫不敢转头去看莫辰，可他知道，莫辰此时正紧紧盯着他看，等他给出回应，哪怕只是神情或是动作上的一点回应。
　　江小川放在横杆上的手越收越紧，碾碎了几片藤蔓上的青叶。
　　“我……”
　　江小川开口，只吐出一个音节，便再也讲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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