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敬听了又觉得有道理,两人商议一番,各自离开。
等到黄昏落尽,天幕成了青色,十字街上挑担子的手艺人、浓妆艳抹的妓子、唱说诸般宫调的班子、舞鲍老的、扛鼎走紫的、吞刀吐火的,都往外走。
耳朵里听着他们或说或笑,眼睛里看着却很寂寥。
街上除了几间茶坊酒肆点了灯,其余门户皆黝黑,默然吞噬着艰辛的人生。
江干轻车熟路走进酒肆,径直往后走,酒保站在柜身后,神情怪异地和他使了几个眼色,他都没看到。
后头是肉案酒缸等家生,拉拉杂杂摆放一堆,再往后堆着一壁的柴火,柴火旁边一副油腻腻的桌椅,上面扔着一条烂手巾。
没有点灯,虽有一轮弯月,也还是模糊不清,一个穿短衫的正坐着喝酒。
江干凑上前去:“哥,怎么一个人喝上了。”
喝酒的没言语,仰头又是一碗。
江干搔头:“哥,东西给我,我自去吃好的,就不在这里啰嗦了。”
喝酒男子从袖带里取出一块玉石样的东西来,正要递给江干,忽然从四下里扑出十来个皂隶,围住江干和男子。
男子大惊,一跃而起,夺路就逃,黑灯瞎火之下,无头苍蝇似的乱转,竟然一头撞进了黄文秋怀里。
两人齐齐跌倒,这班衙役趁机就把男子捆上,和江干一同带进知府衙门,当厅点起灯火,让他们两个跪在阶下,连夜升堂审问。
知府朱广利上堂前坐下,左右杂役敲打杀威棒,齐喊“威武!”
朱广利喝问:“你们两个贼人好大的胆子!偷到了齐相公府上,简直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喝酒的男子这才抬头,露出来一副惊恐面目,叫起撞天屈来。
黄文秋立在堂下正看,见他抬头,暗道一声不好。
这哪里是银霄,分明是晋王府上的帮闲杜澜。
朱广利听他是晋王府上的闲人,因游松看他喝酒总是打架,不许他喝酒,才偷偷拿晋王赏赐他的金豆给江干换酒喝,也愣住了。
大张旗鼓的抓贼,结果抓了个酒汉。
李文敬站在堂后听了,连忙让人将黄文秋带进来,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黄文秋低声道:“朱相公这么问他,他肯定不会招,依我看,不如先搜身,再打上二十棍,看他招不招。”
李文敬横他一眼:“别说他是晋王的帮闲,就是晋王府上一条狗,我们也打不得。”
乾坤未定,谁知道后事如何。
再者朱广利本是寒门,能在潭州连任知府,全靠他祖坟冒青烟,身边有三位贵人。
一得了个夫人,是裴豫章的一位庶妹,二得了个钱谷师爷,积万累千,丝毫不差,三得了个刑名师爷,深谙官场之道,活的一手好稀泥。
他怎么可能落晋王的面子。
“难道就这么放了?”黄文秋不甘心,没有抓到银霄,说不定杜澜就是银霄的线人。
“看朱相公怎么办。”
果然朱广利当场就让人解去杜澜的绳索,让他回去,不要喝酒惹事。
杜澜却不依不饶,大问朱知府谁是首告,让他出来对质。
朱广利无奈,差人叫来黄文秋。
黄文秋急急忙忙出来,跪拜朱知府,细说了江干勾结江贼,要卖龙团,以及他不肯倒卖私茶,如何发现蛛丝马迹之事。
江干大喊冤枉,说自己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勾结江贼,黄文秋信口雌黄,为了前程,要害他性命。
杜澜也道:“恶人先告状,说不定他就是勾结江贼偷东西的贼,知府相公快查一查他,搜他的身!”
江干在一旁帮腔:“对,就是他!”
黄文秋气道:“我清清白白,堂堂正正!”
“放屁,”江干反驳他,“你要是堂堂正正,怎么摸花茶坊的妓子,知府相公,我有人证!”
“那等卑贱女子,千人骑万人压,她说的话怎么能作数!”
“她再卑贱也是人,是人就能作证!”
杜澜带着七八分酒意,更是口出不逊:“搜他的身,知府相公若是不搜,我就去请王爷来为我做主!”
三人吵成一片,朱广利忍无可忍,猛地一拍惊堂木:“都给我住口!”
堂下立刻肃静。
朱广利对黄文秋道:“既然他们指证你,你又指证他们,那就你们三个都搜一搜。”
说完,他就唤衙役上前给他们三个搜身。
衙役先从杜澜身上开始搜,摸出来金豆、弹弓、玳瑁撒扇、短笛,再江干身上是碎银子、牛骨撒扇、红粉荷包。
最后是黄文秋。
黄文秋只带了一把扇子和碎银,别无他物。
朱广利眼看着是场闹剧,冷哼一声,还未发话,那衙役忽然“咦”了一声,从黄文秋革带里翻出来一銙龙团。
革带本就有銙钉钉在腰后,藏一銙龙团既轻巧又隐蔽。
第十四章 屈打成招
衙役将茶呈给朱广利,朱广利看了一眼上面的金印,又递给刑名师爷倪鹏,两人确认是齐仓司丢失的茶。
黄文秋愣在原地,张着嘴,半天也合不上。
他看看江干,又看看杜澜,猛地醒过神来,对朱广利大喊冤枉。
“我要是偷茶的贼,怎么会蠢到把茶藏在自己身上!况且我一个文弱书生,杀鸡都不敢,哪来的本事去齐相公府上偷东西,还偷的神不知鬼不觉!”
他又指着杜澜:“一定是他,刚才在酒肆里,就是他扑到我身上,趁机栽赃我!”
“人赃并获,你还敢抵赖!”杜澜大声道,“我可没有这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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