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抱起来，睡梦中的她伸手无意识挥动了下，他动作放缓，看到她手臂慢慢无力垂下，才将人再次抱起，扯了件柔软的衬衫搭上，朝浴室的方向走去。

　　.

　　“大小姐，大小姐！”

　　巧云的声音从楼下由远及近地传过来，与之伴随的是蹭蹭蹭的踩楼梯声。

　　“大小姐您听说了吗？宝婵小姐要坐的那艘客轮在马六甲那边触礁了，听说船头撞了好大一个洞，”巧云手臂张开老大，夸张地比划着，然后很快又拍拍胸脯，长舒了口气，“不过好在船上的大部分乘客都没什么事，只有个倒霉的船员被撞掉下来的船帆杆子砸骨折了。”

　　那艘名为“玛丽号”的豪华客轮是由欧洲一家船舶公司设计建造的，去年刚建成下水，本来预计从南洋载客由马六甲海峡进入印度洋，再从苏伊士运河驶入地中海，北上欧洲的英法等国沿岸停泊。

　　玛丽号近一年的航程都没有出过任何事故，所以票价也高，这次出了点小意外，据说是受到夜间大雾干扰短暂偏离了航线，不过好在基本没有人员伤亡，所以很多预定了船票的乘客也没有退票，而是选择等待客轮修缮好后，再继续上船远渡重洋。

　　本来为了赶玛丽号在南部沿海的停泊日期，宝婵和傅延卿会提前一周出发，乘坐国内的客轮前往南方城市，等待上船的日期到来，不过因为触礁这事，一时半会儿，宝婵也走不了了，因为光是修缮好巨轮上的缺口，据说都至少需要小半个月。

　　宝婵并没有因为没能如期离开而遗憾，反而很开心地告诉她，可以多留些日子很好。

　　松月也为能多和宝婵见几面而高兴，但另一方面，也因此而添了些难以启齿的麻烦。

　　宝婵一时没走成，所以她有时出门甚至外宿，她爸也不会起疑，她舍不得宝婵，这点她爸是知道的，也不阻拦她去宝婵家过夜，可实际上呢……

　　实际上宝婵已经是有夫之妇了，她也不好打搅人家新婚夫妻的夜生活，所以基本没在宝婵家留宿过。

　　而她夜不归宿的日子里，在那些夜晚，她被人“请”去了另一栋有着灰蓝色坡顶的小洋楼里，那里的梧桐不像程公馆里的遮天蔽日，那里会同样准备新鲜的樱桃和她中意的汤羹，那里……

　　那里会有到深夜都不会熄灭的灯光。

　　“我不喝这个。”

　　当被从床上捞起来的时候，看着面前温热的褐色药汤时，她抵触地推开他的手。

　　可是那个人跟以前已经很不同了，她要求关灯不可以，要求停止也不可以，要求回去更不可以，连要求不喝这种不知道什么成分的中药，他也不同意。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身子好端端，也没生病，不明白他为什么找了好几个老中医来给她把脉，弄得她毛骨悚然的，当一碗碗难喝的药汤被端到面前，她心里的那种不安感扩散得更大了。

　　“补身体的，”他慢条斯理地说，“你身体太弱了，需要好好调理调理。”

　　好吧，虽然她身体是不如他这样从小摸爬滚打过来的人，容易睡得久点，偶尔发起烧比较难办……可除此以外，好像也没什么大毛病了，到底莫名其妙要补个什么？

　　松月猜不透他想做什么。

　　可是当那药喝了有一段时间，当那个眉毛白白长长的老大夫神色轻松地跟他说了些话后，在当天晚上，松月隐隐约约有点猜到那药的用途了。

　　她拼命地蹬着腿，想要推开他。

　　原本接触再频繁，他也会很小心的，不至于让她每次事后提心吊胆地担心，可以现在，他根本不再顾及，松月后知后觉地猜到了他想做什么。

　　她有些崩溃地大骂他：“……混蛋啊你！就算怀了，我也不会生的。”

　　可这些歇斯底里的谩骂无济于事，到最后只会变成声不成调的低泣，他会一边亲掉她的眼泪，一边用那种冷静到淡漠的眼神继续该做的一切，除了比平时微微沉重的呼吸，光看那张毫无异样的脸，根本没办法把他跟此时强硬到不容拒绝的行为联系在一起。

　　松月开始怕了，真的怕了。

　　要是有了孩子，那就真走不掉了。

　　难道在长达几个月的航程中打胎吗？还是到了异国他乡，什么都不熟悉的情况下，先要找个医院考虑生孩子的事。

　　她没有办法为了一个孩子留下，让她爸置身于危险中；同样，也没办法让一个孩子生下来就缺失了父亲这个角色。

　　况且……况且她真的不敢生啊！

　　一想到庙会上卖剪纸的那个女人，和之前在路边碰到的那个孕妇，想到她们鼓起老高的肚子，她就害怕得想要晕过去。

　　早晨的时候，他替她穿好衣服，拉上连衣裙背后的竖拉链。

　　亲亲她额头，在这种状似温情的氛围中，他低头提醒她：“药和药容易相冲，听话，不要乱吃，知道吗。”

　　如果忽略掉那徐缓语气背后的警告意味，那么或许可以荒谬地视为一种体贴，一种善意的提醒。

　　可松月知道他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这天被送出门的时候，候在外头的司机还是程家被他收买了的那个，他送她上车，弯腰摸摸她头发，温和地弯起唇角：“杨家的烟草厂昨儿被封了，账上的财产也被抄了……不过大小姐放心，程家不会有事的。”

　　骗人！……松月气得眼眶微红，抬头瞪向他。

　　这个混蛋还是在威胁她。

　　在这样的眼神里，他依旧淡定，逗弄似的摸了摸她脸侧说：“大小姐又要哭了？以后怎么给小孩子给榜样。”

　　“开车！开车！！”

　　她愤怒地敲着司机的座位后背，司机好像被她吓到一样，头一次在没接收到那个人眼神示意的情况下，就飞快地踩了油门，让车子飞驰出老远。

　　没有关紧的车门哐哐当当的响，很危险。

　　司机慢慢放缓车速，通过后视镜偷偷摸摸地看她，但又不太敢提醒。

　　最后是松月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将情绪暂时稳定下来，让他把车子停下后，关上了车门，再继续上路。

　　程公馆里，下车的松月腿有点疲软，差点摔了一跤，是被来程家的宋济快步上前扶了一步，才勉强站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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