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话戛然而止，他收起瞬间嫉妒的失态，化为一声不悦的冷笑，盯了她须臾后，贴近了道——

　　“哦，差点忘了，你向来是大小姐脾气养惯了，别人避之不及的穷酸地方非得跑去，是不是已经结婚嫁人了，对你没有丝毫影响……就像当初，还在上学，想找人玩玩感情，也就找了。”

　　“你从来就是这么随心所欲的，不是么？别人在你眼里算什么呢，什么也不算，大小姐这一辈子过得可真轻松，连我都忍不住想嫉妒……”

　　那话锋陡然一收，他注视她微颤的长睫、泛湿的泪痕，忽地贴近她耳边道——

　　“痛么？难受吗？你是不是以为掉几滴眼泪，我就会心软，以前的一切就能一笔勾销？程松月，你年纪也不小了，别再像十几岁的小姑娘那么天真。”

　　她就这么躺在他身下，躺在他的床上，虽不如以前丰盈，却依旧能轻易勾起他的欲念，雪白的身子像剥了皮的羔羊，让他隐隐生起一丝恶念，想将眼前这人从头到尾吞进腹中，让她只能寄生于自己而活。

　　——脑子里想的是他，视线里存在的只有他，连呼吸、身上的气味……也应该属于他。

　　“程松月，还要我提醒你吗，”他淡淡嗤笑了声，披着人皮的贪婪生物掀眸望她，面容分外的俊而和善，像这世间最好的情郎，最温柔的丈夫，握着她腿弯慢慢分开，“你现在也就只剩这张脸能看了，你懂该怎么做个合人家心意的妻子吗？……往后审时度势地学聪明一点，这样对你没坏处。”

　　视线里的灯光晃晃悠悠，恍惚间像无数散落空中的璀璨星光。

　　她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咬紧了唇怕自己中途昏厥过去，最后，她听见有道声贴着自己耳边警告——

　　“你再不是什么程家大小姐了，没有资格再跟我提结束，也没资格再说走就走。如果让我发现你再不老实，程松月……”他咬上一侧雪峰，狠狠一撞，眼神阴冷地盯着她，“别逼我把你弄死在床上。”

　　.

　　深更半夜，沈医生被人敲门喊醒，秘密请去了一处宅子的五楼。

　　房间中央那张大床上的幔帐严实垂下，只微微掀起一角，供他把脉。

　　伸出来的那截手腕莹白纤细，体温微烫，纵然看不清病患的脸，但老道如沈医生也心里门清，病得应该是那位年轻的巫太太。

　　只是……明明白天来问诊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半天不到的工夫，又病了。

　　沈医生坐下诊脉。

　　脉相一切，顿时明白。

　　“她怎么样了？有什么药不伤身子，退烧快么？”

　　“这……”

　　说实话，沈医生还是头回见眼前这位情绪如此外露明显，就连当初设计他一起背叛缪司令时，都一副运筹帷幄的冷静模样，倒是这时候反倒像个年轻人了。

　　不过再如何，人家房中事，他一个看病的也不太好多提。

　　只是这样把妻子做到高烧的程度，也是少见……明明瞧着这两位都是内敛性淡的人，却偏偏……

　　“怎么，很严重？”那话音明显冷下来。

　　“这倒不是……”

　　沈医生赶忙摇头，要是连个发烧都治不好，那他这几十年的医术也就白积累了，只是……

　　他起身委婉地提：“太太底子弱，这几年又没养好，到底不如常人，有些事……”他踌躇了下，咳嗽两声，老脸也有点红，“还是克制些比较好。”

　　刚刚诊脉时，手腕那截红痕他也看得清清楚楚，这位巫太太一看就身子弱得很，能过正常夫妻生活就不错了，哪能经得起这样折腾。

　　“我药箱有洋人的退烧片，太太可以先服几片，我再给太太熬副中药，喝下要是没大问题的话，一宿烧也就退了。”

　　沈医生在医术上很有钻研，中西医两手抓，技术不是一般的硬，有他在，巫衡也能稍稍放心不少。

　　他让人请沈医生下去，惯常在五楼照应的女佣进来，端着半盆温水进来，盆沿搭着张柔软的毛巾，恭敬地请示：“先生，我替太太擦擦汗。”

　　“不用了，你先出去，”他神色冷淡，顿了会儿道，“水放桌上就好。”

　　女佣迟疑了下，到底不敢多问，温顺地退下，将门合上。

　　巫衡坐在床边，将床幔微微掀开些，一张苍白小巧的脸映入眼帘，下巴尖尖的，唇微微泛白，眉无意识蹙着，乌黑的长发像海藻一般散在枕头上，这也衬得她脸愈小、愈虚弱……她仍在睡梦中，身子烫得惊人。

　　他将那人小心地托着后颈抱起，撩起长发，将额头、颈侧、耳旁，用拧干的温毛巾细细擦去汗。

　　她在梦中似乎也感觉舒服多了，眉终于微微舒展开，靠着他的肩膀沉沉睡去，巫衡在她额心轻轻亲了下，抱着她温柔放入被中，弯腰注视那熟悉的眉眼，轻抚她的头发，久久没有离开。

　　.

　　秦如玉的车子还没驶停，就远远瞧见有个人影从马专员的家里出来，坐上车开走了。

　　大清早的，谁这会儿登门？

　　秦如玉心里有了计较，进门后不动声色地试探：“马伯伯，刚刚我好像瞧见有辆车从您院子里驶出去，这么早，是谁有急事请托您吗？”

　　“哦，你说的是丁耀忠吧。”马专员平淡地回，他对秦如玉倒还算热络，一边坐下用早餐，一边提，“丁家在邺城发迹也就这一两年的事，你恐怕不认识，不过他外甥你应当听过名字。”

　　秦如玉对邺城新旧权富人家了如指掌，不过这时却作小女儿态装不知，顺着话问：“他外甥是谁呀？”

　　“陆家那位，陆衍初。”

　　“他来找马伯伯是……”

　　“自然为了陆二少。”

　　陆老爷虽过世好几年，但生前到底在邺城经营多年，算个人物，哪怕身亡已久，陆二少也接管了家业，但外人提起这位，还是惯常称呼一声陆二少。

　　此时马专员食不知味，明显心中有事。

　　秦如玉察言观色，上前轻声道：“马伯伯有什么可犯愁的，他丁家不过一个刚起家的商人，您要是不想管这事，推掉也就算了，那位丁老板难道还敢闹事不成？”

　　马专员叹了口气，摆摆手，“你不懂。”

　　秦如玉道：“马伯伯您不肯提，那我自然不懂，不过……”她话音一顿，微微垂眼似万般真心，“当初干爹和干妈都出了事，马伯伯您来到邺城，我才算有了庇护，我对马伯伯如同对干爹干妈一样真心，也想为您分分忧，这才多问了几句。”

　　“你真想知道？”

　　马专员似真似假地叹息着，拉过她的手背轻抚，那双微眯的眼睛不动声色注视着她的脸。

　　秦如玉忍住不适，柔声接话：“马伯伯愿意说，我就愿意听。”

　　马专员这时反倒松开了她的手，吩咐佣人把早餐撤下，领她去书房说话。

　　“丁家父子是老实人，知道邺城现在管事的是谁，抓他外甥的是谁，不去求这位，反来找我，这就是蹊跷之处。”

　　秦如玉说：“或许他觉得马伯伯您能替他说得上话。”

　　“嗳，”马专员抬手止住她的话，“谁不知道我和那位是面和心不合，丁家父子是老实，不是傻，能做起份家业多少还是有点脑子的。”顿了下，他深叹，“不过，眼下怕是这面上的和睦也维持不住了。”

　　秦如玉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忙问：“马伯伯这话什么意思？”

　　马专员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道：“投石问路，丁家就是这石子，他怕是想动手对付我了。”

　　“这怎么会，这几年不都……”秦如玉惊疑。

　　“是啊，往常是相安无事，不过眼下这太平日子怕是到头了。”

　　有一点他心中确实也纳罕，上边一点儿风吹草动的迹象都没有，这会儿就要拿他开刀，真是琢磨不透原因，不过关于这点他倒没提，只说——

　　“你知道丁老板刚刚来找我说什么吗？他希望我出手救他外甥出来，代价是愿意将丁家和陆家的半数家产奉上，折成现金，汇入海外洋行的账户……瞧，多诱人的条件，多丰厚的一个诱饵。”

　　没等秦如玉说话，他又道：“说实话，我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跟他正面对上，要不是立场不同，我也很欣赏他那样有胆识有魄力的人，年纪轻轻就能坐上这样的位置，不能一般人能做到的。”

　　“……只要他能容得下我，我自然领这份情，凡事心里有数，你说呢如玉，我要是这样表态，他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手吗？”

　　这话倒像特意在问秦如玉一样。

　　秦如玉一时心惊，垂下眼，勉力笑答：“这……这我哪里知道。”

　　随后又补救了句，“不过马伯伯为人宽厚，在邺城也口碑不错，我想……应该，不会真有什么事。”

　　马专员“嗯”了一声，收回视线，看向窗外，可有可无地淡淡回了句：“也许吧……”

全本小说尽在乐读小说网！乐读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