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侍者端着盘子，很自然地路过松月身边，礼貌地询问：“这位小姐，需要饮料吗？”

　　松月看了眼盘子里仅余的那杯饮品，问：“这是什么？”

　　“小姐，这是白桃味的饮料。”

　　松月伸手去取，忽然鼻尖涌进一点不太好闻的味道。

　　于是动作一滞："怎么一股酒味？"

　　“这是果酒，不过小姐放心，纯度很低，很适合女士品尝。”

　　原来的果酒，松月一向对酒没什么兴趣，唯一一次喝醉那天，就是乔装打扮去庆业楼找巫衡的麻烦，结果把自己坑得挺惨。

　　不堪回首的记忆浮上脑海，松月本能地抗拒，皱眉说：“我不喜欢果酒，端走吧。”

　　男侍者一愣，像是没料到是这么个结果，端着盘子朝某个角落看了一眼，随后低头端着盘子准备离开。

　　角落里，陶绣宁瞧见松月没拿那杯饮料，气到快要冒烟。

　　不过，情况在片刻之后，又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松月叫住了那个侍者：“等等。”

　　侍者额头冒汗，以为是自己刚才不小心露了什么马脚，心几乎快提到嗓子眼，可等啊等，等到的不是训斥和揭穿，而是纤长的手指端起了那杯“精心”准备好的饮料。

　　“我有点口渴，就拿这杯算了。”松月口渴是真，但拿这种她平时不会喝的酒精饮料，是因为她刚刚忽然想到，能不能借助这个来激发一下自己的灵感，比如怎样才能最大程度地羞辱巫衡那个混蛋。

　　松月转了身，端着酒杯，日有所思地小口小口抿着。

　　远处注视她的陶绣宁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心想，看来好戏就要开场了。

　　那酒饮渐渐空了大半杯，陶绣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期待着松月当众出丑的时刻到来，可万万没想到，人算还是不如天算，不一会儿，又出现了小插曲，傅宝婵居然过来，挽着程松月的手臂，不知说了什么，随后两人就一起上了楼。

　　看到这一幕的陶绣宁差点没气到鼻子歪，有傅宝婵在，两人又是去了楼上，再闹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算她这次走运！”

　　陶绣宁不甘心地握紧拳，随后去找她表哥，今天来的女客也多，陶绣宁可不希望自己表哥再被别人缠上。

　　傅家后院。

　　许是因为今天佣人都在客厅和后厨那边帮忙，所以后园子这边很安静，梁津被陶绣宁缠得太紧，实在不舒服，所以就借故出来透透气。

　　他松了松领结，长舒了一口气，耳边没有聒噪的声音，觉得舒服多了，梁津看了眼月亮，脑海中不期然地浮现出一张脸，娇艳得像是早上刚绽放的玫瑰，还是花瓣上盈着点点露珠的那种青春俏丽。

　　梁津喉结动了一下，又想起前几日找了借口去程家拜访，却没能见到她的事，觉得实在是有点遗憾，不知道今天在傅家，还有没有缘分见上一面，聊一聊。

　　梁津正想着，却见个帮佣打扮的女孩踉踉跄跄地跑过来，路过他的时候，差点跌倒。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梁津出手扶了她一下，问道。

　　那女孩神色焦急：“程小姐好像不舒服，一个人在那边的水池旁，我怕出事，想多找几个人去看看程小姐。”

　　梁津闻言心思动了动，问：“是哪个程小姐？”

　　“程五爷家的千金，松月小姐。”

　　“这样啊……”梁津想了想，笑笑说，“没事，你不用找别人帮忙，我过去看看程小姐，不会有事的。”

　　“那可就太谢谢您了。”女孩庆幸地道谢。

　　不过梁津可无暇顾及她了，心里想着那位程家小姐，抬腿就走了。

　　黑暗中，女孩脸上的表情慢慢散去，只剩眼底的一丝冷笑，片刻后，她收回视线，朝后厨那边走去。

　　“咦！是你啊。”陶绣宁的丫鬟小荷正躲在后院的某个角落里嗑瓜子偷懒，远远地听见声，还有点心慌，不过等看清来人，就变成了热络，拍拍衣服上的瓜子壳，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说，“如玉姑娘，多亏了你上次提醒我津少爷和程小姐的事，我跟我们家小姐说了，得早提防才好。”

　　小荷是伺候陶绣宁长大的，将来陶绣宁嫁人，她也会作为陪嫁丫鬟跟过去，所以小姐嫁的丈夫家境如何，对小荷来说也很重要，而那位表少爷就是她家小姐目前碰上的，条件最好的未来丈夫任人选，可不能让程家那位截了胡。

　　秦如玉不动声色地抽回手，笑笑一副诚恳的样子：“上回在程家，还要多亏了四小姐替我主持公道，我实在没旁的可报答，恰好碰上这事，就……总之，能帮得上四小姐就成，我就安心了。”

　　小荷是个话多的，又拉着秦如玉说了一些话，才放人离开。

　　而另一边，追到小池子旁的梁津却并没有看到相见的身影，他里外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人，心里正觉得奇怪，表妹陶绣宁的声音又念咒般响起——

　　“津表哥！津表哥！……”

　　她找了过来，娇嗔地抱怨：“表哥，你出来这么久也不回去，我都快担心死了。”

　　梁津视线还在眺望四周，回答得心不在焉：“我不过出来透个气，绣宁你先回去，我等会儿就进去。”

　　陶绣宁不依，用撒娇的语气说：“津表哥，这黑漆漆的有什么好待的，咱们还是早点进里头吧。”

　　陶绣宁缠得实在紧，梁津没办法，又没见到那位程小姐的人影，只能由着表妹把他再次拉进客厅。

　　与此同时，醉酒的松月，已经坐上黄包车，去往槐树胡同了。

　　“小姐，到地方了。”

　　黄包车在黑漆漆的胡同口停下，松月踉跄地下了车，从包里随意摸了几个银元抛过去，满不在乎地挥手道：“赏你的。”

　　车夫接过银元，用衣裳下摆擦了又擦，脸上笑得只剩口牙，弓腰说，“小姐您真是菩萨心肠，这可太谢谢您了。”

　　菩萨？

　　松月挑了挑眉，她可不是什么菩萨，她今天是要去做一桩坏事，坏得像递毒苹果给白雪公主的恶毒皇后那种，当然了，姓巫的跟纯洁无瑕的白雪公主也沾不上什么边，那个毒苹果倒更像他的本体，瞧着不错，内里坏透了！

　　总之，今天就是她报复回来的时候，总得给他几分颜色瞧瞧，才好叫他以后再不敢那么嚣张！

　　胡同里的风吹回来，带着一丝丝散不去的阴湿霉味，松月摇了摇头，拍拍发烫的脸蛋，摇摇晃晃地拎着塞得鼓鼓囊囊的挎包，往里头走去。

　　夜风微凉，巫家小院透着蜡烛的微光，巫衡的房门是敞开的，他站在院子里的水井旁，已经是今夜第三次在冲凉水澡了。

　　这会儿很安静，院子里只剩虫子的叫声，巫衡喘着气弯腰伏在井旁，双手撑着井沿上，井水模糊倒映着他那张脸，以及天上那轮皎皎的明月。

　　他注视着那轮明月的影子，居然觉得有点可笑，将水桶沉进去，碰碎了弯弯的月影。这时，院子的门忽然被剧烈地敲动起来，哐哐当当的，像以前那些催债的人，不分白天黑夜，用那种恨不得破而入的架势狠狠地砸门。

　　可这已经是好些年前的事了，他也不再是那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孩子了。

　　巫衡将水桶放下，朝院门后走去，还没走近就遥遥地问：“谁？”

　　门外的人并没有应声，敲门声停了一下，随后拍门拍得更响了，连已经睡了的小狗都被声音扰得从柴房门缝底下钻出来，“汪汪！”地冲着门后叫了起来。

　　巫衡皱了下眉，不过还是拿开了门后抵着的木棒，拉开了门。

　　门一开，外头不是别人，真是程五爷的千金，程家大小姐程松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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