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闻言起身，翻出一本相册，找到有岁岁那几页。
　　第一张是婴儿时期的岁岁，长得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可爱。
　　“居委会的人说，他父亲在他出生前就意外去世，他母亲生他的时候羊水栓塞，留下他和外婆相依为命。”院长说，“他外婆给他取名叫宁岁，希望他岁岁平安，健康长大。”
　　“可没过多久，老人家摔了一跤，颅内出血，没抢救过来。”院长叹息一声，“然后他就被送到了我们这里。”
　　许嘉年看着岁岁小时候的照片，猜想他被送到福利院之前，肯定也被照顾得很好，不禁眼眶微红。
　　“他从小就很乖，不怎么哭闹……”院长慢慢说着，眼眶也微微泛红。
　　许嘉年发现，岁岁小的时候还是很爱笑的，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里，每一张都在笑着。
　　直到四五岁之后——
　　“岁岁他怎么……不爱笑了？”许嘉年问。蔺贺注意到这一点，也微微皱起眉头。
　　院长想到这件事又是一阵叹息，“你们也看到了，岁岁小时候就长得俊，乖巧可爱，还很爱笑，所以，很早就有人想领养他。”
　　许嘉年一怔，对啊，像岁岁这样健康又乖巧的孩子，正常来说，肯定是一些有需要的家庭领养的首选。
　　他刹那间想到很多不好的事情，难以想象它们如果发生在岁岁身上会怎样……
　　“他三岁多一点的时候，差一点就被一对夫妇领养了。”院长说，“蔺先生是知道的，每一位申请领养孩子的申请人，都要和他们想领养的孩子接触一段时间。”
　　蔺贺点头。
　　院长说：“那对夫妇不能生育，所以很想领养一个孩子，就看中了岁岁。但岁岁在和他们接触那段时间，发现那家先生背着太太，和另一个女性举止很亲密，还说了一些……很不尊重那位太太的话。”
　　许嘉年和蔺贺同时一愣，“岁岁他……”
　　似乎不用再问下去，他们就能想象岁岁当时的震惊和无措——满心期待的新爸妈和新家，原来并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和睦。
　　蔺贺只知道岁岁之前没有被领养成功，并不知道还有这一层故事，顿时更觉得自己失职。
　　“岁岁他从小就很聪明。”院长说，“那位先生却觉得他年纪小不懂事，被他撞破后，就糊弄他，哄骗他，让他不要告诉那位太太。”
　　“但岁岁……还是把这件事，悄悄告诉了那位太太。”
　　许嘉年瞳孔一震。
　　“结果他们就当着岁岁的面吵了起来，那位先生气急败坏，指责岁岁撒谎。”院长咬了咬牙，“小孩子不懂忍气吞声，被冤枉了只知道一个劲为自己辩驳……”
　　“然后呢？”许嘉年紧张地问。
　　“大庭广众之下，那位太太似乎是觉得很丢脸，就让岁岁不要说了。”
　　许嘉年心中一刺，手掌收拢成拳。蔺贺伸手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眉宇间也有不满的郁气。
　　大人有时为了顾及自己的颜面，总会选择伤害别人。
　　“之后，那对夫妇再也没有来看过岁岁，领养申请也撤销了。”
　　院长说：“岁岁发现那对夫妇不来之后，消沉了好一阵子。我有意开导他，告诉他以后还会有机会遇到合适的爸爸妈妈。”
　　“他却问我，为什么大人教小朋友要诚实，自己却喜欢撒谎，也不喜欢听实话？”
　　许嘉年想到自己曾经告诉岁岁，坦率的小朋友也很可爱，岁岁当时就有些不信，原来……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他忍不住鼻酸，“可能……让他伤心和在意的，并不是自己不能被领养了。”
　　蔺贺接过他的话：“而是来自成人世界的冲击，让他开始怀疑自己一直所接受的真善美教育。”
　　“是的。”院长颔首道，“说来惭愧，我当时发现自己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就反问他，如果知道自己这么做会失去被领养的机会，还会选择告诉那位阿姨吗？”
　　“岁岁想了想，告诉我说‘会’。因为他不想欺骗那位阿姨，也不希望以后阿姨知道了，觉得他和叔叔一起欺骗她，会更难过，更讨厌他。”院长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忍不住感慨万千。
　　许嘉年愈发心疼：“他很喜欢那位阿姨。”
　　可对方在面对人生的冲击和巨变时，没有维护和自己站在一边的岁岁。
　　“对。”院长说，“所以后来我得知那对夫妇离婚了，就告诉了岁岁。”
　　“岁岁问我，离婚对那个阿姨来说，是不是一件好事。”
　　“我告诉他应该是，他就像松了一口气一样，浅浅地笑了下。”院长说着抹了下眼角，“后来，他就慢慢变得沉默，开始学会察言观色……”
　　许嘉年仰头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眼睛，平复好情绪，看向院长，“能把岁岁小时候的照片给我们一些吗？”
　　院长道：“可以啊，你们挑，我们还有电子相册，里面还有一些。”
　　许嘉年和蔺贺：“谢谢。”
　　他们和岁岁在福利院陪小朋友一起吃完午饭，等小朋友要午睡的时候才道别离开。
　　小朋友们和岁岁依依惜别，有几个甚至哭了起来。
　　院长怕他们为难，让他们带岁岁先走。
　　许嘉年带岁岁上车，见他一个劲地回头，告诉他：“没关系，我们下次再来。”
　　岁岁愣了下，小声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许嘉年说：“下次你想来的时候。”
　　岁岁不敢相信地眨眨眼，慢慢露出了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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