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家的绣楼里，宋渺和司重明相对而视，还未说话，两行清泪便从宋渺的眼眶中争先恐后夺眶而出。

　　宋渺看着她的眼睛，脸上的表情既愧疚，又气愤，“你回来之前的几天，原本我约了和悠娘逛街的，可是去邢府找她的时候，下人告诉我她一早就出门去了，很快就回来，所以我就在邢府等着她。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司重明着急追问。

　　宋渺哭得更厉害了，“可是等我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头上带着很严重的伤，是昏迷不醒，被人衣衫不整送回来的！”

　　司重明指尖倏地握紧。

　　“把她送回来的人一路大张旗鼓，跪在邢家大门说悠娘和他两情相悦，并且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语气言之凿凿，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让邢大人把悠娘嫁给他！”

　　“你是说，你是说悠娘被人设计，失了清白？”话说到这个份上，司重明岂会还不知道邢悠娘遭受了什么。

　　一拳锤在床上，随着一声巨响，床板下陷出一个大坑。

　　没再多问，司重明直接下床穿衣，开门就往外走。

　　此刻她什么都不想，只想第一时间见到邢悠娘，亲眼看看她现在究竟如何。

　　她的好朋友，走时还好好的，回来的时候怎么会变成这样！只有亲眼确认过，她才能放心替她杀光那些设计陷害她的人！

　　“重明！重明！你等等我！”身后宋渺追了出来，司重明的身影早已不见。

　　······

　　时间转回现在。

　　痛哭过一场的邢悠娘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只能靠着司重明的搀扶才堪堪站着。司重明将人抱起，放在地上凌乱铺着，却还算柔软的被褥上。

　　她捧起邢悠娘的脸，仔细将眼泪和鼻涕拭去，努力想将她恢复成从前的样子。

　　可是没用。

　　女孩眼中的神采已然彻底消失，在里面根本看不到一点属于活人的生气。

　　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司重明哑着嗓子轻声问道，“悠娘，可以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么？”

　　她知道自己这样问无疑是在邢悠娘身上捅刀子，掘开她最不想回忆的噩梦，可是要想让邢悠娘重活新生，只能是替她报仇才能有一丝机会！

　　所以她不得不问。

　　果然，听到她的问题，邢悠娘原本平静下来的神情突然布满惊恐，整个身子紧紧蜷缩起来，整个头都藏在腿里，喉咙里同时迸发出不像人能发出的凄厉尖叫！

　　司重明赶忙把人抱进怀里，拍着她的后脊轻声安慰，“不怕······我在这儿······不怕······”

　　在她的安抚下，怀里的人尖叫声逐渐减弱，身子也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了。

　　“重明······”一声呼唤从怀里最深处响起。

　　司重明应了一声，“我在。”

　　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司重明依旧拍着她的后背，任由她藏起自己，两人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谁都没有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两个，也许只有短短一刻，邢悠娘终于再次开口了。

　　她说：“重明······我要报仇······你帮我报仇······好不好？”

　　“好。”

　　“呜呜·······”

　　邢悠娘带着无尽委屈的哭声在房间里回荡，司重明心疼极了，将人抱得更紧了些，企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那颗已经死掉的心。

　　只是她的脸上此刻如寒冬中的冰窟一般，寒冷无比，泛着森森杀意。

　　她在邢悠娘耳边低语，“悠娘，你准备好了吗？我现在就带你去报仇。”

　　哭声戛然而止，司重明感觉到怀中的人坚定地点了下头。

　　“好。我们走。”像是在哄小妹妹一般，司重明语调温柔，慢慢将人扶起，让她依靠着自己走得更稳些。

　　又是一声门响，门外的人听到响动后迅速聚集到门边，宋渺也赶了过来，所有人都关切地看着门口。

　　司重明扶着邢悠娘走了出来，邢夫人终于见到了女儿，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情绪，不顾丈夫的阻拦扑到女儿身边，一把将人紧紧抱住，嘴里不住的哭喊。

　　“娘的宝贝女儿啊——你要吓死娘了——我的女儿啊——”

　　世间的父母都希望自己能替了儿女的病痛和苦难，就算是自己死，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儿女出事。可是就是她那么娇宠着的，连骂一声都不舍得的女儿，却在自己没看见的地方承受了这样的噩梦······

　　愧疚和心疼几乎已经要把这位母亲折磨疯了。

　　邢夫人抱着女儿痛哭，邢大人此时也顾不得朝廷大员的威严，对司重明感激地一点头，上前将女儿和妻子都拦进了怀里。

　　“好了，好了，愿意出来就好了。悠娘别怕，有爹在不会让别人再欺负你，爹一定会保护你的。”他和夫人已经决定了，坚决不会把女儿嫁给那样的狂徒！

　　那个无赖已经被他收押刑部大牢，为了他的宝贝女儿，就算毁了他几十年刚正不阿的名声，也要亲手将欺负他女儿的人杀了！

　　至于之后，他会主动请辞卸任，带着一家人搬到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去，让悠娘安心静养，他相信，只要时间一长，她的女儿一定能再变回以前活泼开朗的样子。

　　为此，他愿意舍弃一切！

　　一家人哭作一团，可是被父母抱紧的邢悠娘却面无表情，她缓缓推开了母亲的怀抱，在邢家夫妇错愕的目光中，跪在了二老跟前，没发一言的磕了三个响头，随后起身，往外走去。

　　没有停顿，没有回头。

　　邢家夫妇不知她这是什么意思，也不知她要去哪儿，上前想拦，却被司重明抬臂挡住了。

　　她看着邢悠娘的父母，为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感觉愧疚，但却不后悔。

　　“邢大人，邢夫人，悠娘已经决定了自己接下来的路，请你们成全她吧。”说着对着二人深深鞠了一躬，转身追上了邢悠娘。

　　宋渺和邢知意也跟了上去，搀扶在邢悠娘一侧。

　　虽然她什么都没对邢家夫妇说，可是父女连心，一手将女儿带大的邢夫人又怎么会没有感觉呢。腿一软，她瘫倒在地，想喊些什么却全都梗在嗓子里，最后全部化成压抑的呜咽。

　　邢大人此刻也是满脸的泪水，搂住发妻的肩头失声痛哭。

　　他们心里都清楚，今此一别，可能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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