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陆峙又给季瑾发了讯息。

　　季瑾在家中休息，看见手机上发来的信息内容，神色有些疲惫。

　　精力旺盛的小孩。

　　他翻了几页书，不太想搭理对方，但手机却震动起个没完没了。

　　季瑾再一看，发现陆峙直接打来了电话。

　　他垂下眼睫，回复道：“我在工作。”

　　这句话果然立竿见影，对方立刻就消停了下来。

　　陆峙约自己见一面，想和他一起整理季瑾生前的东西。

　　季瑾想不明白。

　　有什么可整理的必要呢？反正陆峙已经丢掉了自己，为什么还想着要把从前的东西一点一点再捡起来呢？

　　真的有意义吗？

　　但季瑾并不会表现出来。

　　他只是有时候会想一想，当年那个会拉着自己衣角，喊自己“瑾哥”的孩子，到底去哪里了。

　　究竟是自己哪一刻没有看见，陆峙就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对方收到了自己的回复，很开心也很迅速地回复了好几条过来。

　　像只得到了骨头，屁颠屁颠跑过来的小狗。

　　不过季瑾很清楚，这些都是假象罢了。

　　一旦那只装乖的小狗发现骨头不是自己想要的，他照样会露出凶狠的獠牙。

　　又发了什么消息季瑾也懒得看。

　　他休息时间时手机本来就开着静音，季瑾找到设置，把震动也关了放在一边，接着自己做自己的事情。

　　陆峙那边得到了季瑾肯定的回复，脸上都忍不住挂着笑，殊不知这一幕落到老管家眼里更显得毛骨悚然。

　　老管家想，真是得请齐医生过来一趟看看了。

　　幸好自己前两天就已经邀请他来这里小住，真是明智的决定。

　　而此时，齐医生正坐在住的观光酒店的大厅里，拿着桌子上的杂志上翻看着。

　　以齐曜本身的实力来做陆家家庭医生实在是大材小用，但齐曜本人很清楚，陆峙对抑制剂过敏的体质非常特殊，完全是他用来研究新药的最好的实验品。

　　老管家很快就过来了。他忧心忡忡地把自家少爷的反常极为细致地说了一遍，齐曜则是非常耐心地倾听着，最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老管家信任地点了点头，正想着怎么样才能哄骗着陆峙让他和齐曜和见上一面，就发现陆峙已经皱着眉头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陆峙逐渐溢出的信息素和愈发危险紧迫的氛围，齐曜四两拨千斤似的向他温和地微笑，轻而易举地将话题引到了别的地方：“这里风景很好，不愧是这座城市里最豪华的观景酒店。”

　　陆峙平静地看向他：“谁喊你来的？”

　　齐曜微微蹙眉，看着一边半是心虚半是紧张满头大汗的老管家，心底便明白这次喊自己过来是老管家自作主张，便不由得微微笑起来，轻松道：“老朋友来看看你不行吗？”

　　“……不行。”

　　陆峙依然很平静地盯着齐曜的那双眼睛，“不过你既然来了，就先住下吧。”

　　老管家如释重负，立刻应声离开，把空间留给陆峙和齐曜两个人。

　　齐曜看着目光仍然死死盯着自己看的陆峙，耸了耸肩：“不请我喝一杯？”

　　“我想我曾经说的很清楚。”

　　陆峙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冷冷地开口，“我没病，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给我做心理疏导。”

　　齐曜只是看着他微微笑着：“我可什么都没说。”

　　“我只是先提前警告你一下。”

　　陆峙皱了下眉头，“他自作主张把你请过来，并非我授意。”

　　齐曜向他展示手中的蛋糕：“知道了。我带了蛋糕过来。”

　　“……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吃甜食。”

　　“是吗。”

　　齐曜挑了挑眉头，“如果我说这是季瑾的弟弟亲手做的呢？”

　　第24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陆峙的瞳孔在看到那包装精美的蛋糕时一瞬间缩紧了。

　　齐曜笑着看着他，却把蛋糕稍稍向后移：“你不是不喜欢吃甜食吗？你看着我吃好了。”

　　“……给我！”

　　陆峙的眼睛像是有些发红，伸手就要去抢，齐曜却冷了神色，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你冷静一点。”

　　陆峙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怔怔地收回了手。

　　齐曜没说话，只是走到一旁的桌子上，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慢慢打开了包装：“唔，这是他们店的新品。”

　　陆峙走过去，低头看了眼包装，总觉得眼熟得很。

　　好像在哪里见过。

　　齐曜拿了一块栗子蛋糕给他：“先尝尝这个。”

　　陆峙默不作声地接了过来。

　　栗子的清香和香浓的奶油融合得很好，柔软的蛋糕轻轻一抿就在唇齿间化开，细腻顺滑的口感让他微微有些怔然。

　　“挺好吃的吧。”

　　齐曜看着陆峙笑，又开口道，“从前令夫人在的时候也会做甜点吗？”

　　一丝恐慌突然猝不及防地袭来。

　　陆峙看过老管家收集的关于季瑜的资料，知道这些年他的自闭症在居家治疗中慢慢治愈，开始接触了甜点，后来在一家甜点店里工作。

　　季瑜会做甜点。

　　他的瑾哥，会做吗？

　　陆峙下意识地回避这个问题，但是齐曜却不紧不慢地继续吃着，继续拿那双温和的眼睛看着自己。

　　“这些东西都是可以学的。”

　　陆峙很镇定，“瑾哥他喜欢吃甜点，说不定也会自己学着做。”

　　齐曜慢慢把自己手里的一块曲奇饼干吃完，撑着下巴打量起他来：“季瑾不会做甜点，这件事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敢承认呢。”

　　陆峙沉默地看着手里的栗子蛋糕。

　　他一点一点、慢慢地把手里的栗子蛋糕吃完，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说道：“我不相信。”

　　齐曜没说话，不置可否地又拿起了一枚曲奇低头品尝。

　　片刻后齐曜抬起头，注视着陆峙那双充满红血丝的双眼：“已经三年了，你还是无法忘记他吗？”

　　这话显然有揭伤疤的嫌疑，但齐曜的神情平静异常，像是旧友的关切问候，陆峙无从指摘。

　　他声音有些发涩：“……他没死。”

　　齐曜没说话。

　　“你知道的，我当时把那片水域全找遍了。”

　　陆峙喃喃出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是我并没有找到他。”

　　齐曜看见他执拗偏执的眼神，心底叹了口气，并没有把那个更残忍的答案说出口。

　　如果河流湍急，在经历了那样的爆炸后，说不定身体组织早就被炸得四分五裂，哪里又能找得到尸体？

　　当时的陆峙疯成那个样子，执意要亲自下水去寻找季瑾。

　　谁也劝不住他，老管家只能喊了急救人员守在河边，生怕陆峙出了问题溺死在河里。

　　河水是那样的冰冷刺骨，陆峙却像是什么都感受不到似的，在那片冰冷黢黑的水域寻找着季瑾。

　　他喊着季瑾的名字，可是没有人回应。

　　于是他开始道歉。

　　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他小声地呼唤着那个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喊过的“瑾哥”。

　　他其实很喜欢喊季瑾叫“瑾哥”。

　　那种既安全又满足的感觉，总是能这样悄无声息又隐秘地填满自己一整颗心脏。

　　可是他后来就不再喊了。

　　他不想被季瑾看成小孩子，他悄悄地想，我已经长大了。

　　可是季瑾从前说过的，只要自己呼唤他，他就会出现。

　　陆峙饱含着希望，对着那片冰冷的水喊到声音嘶哑，可回复他的只有那死寂而可怖的水流。

　　他站在岸边，一众人上前来拿毯子裹住他，递给他毛巾擦脸。

　　陆峙这时候才感受到自己脸上除了冰冷的河水，还有自己滚烫的泪。

　　他就这样默默地看着那条冰冷的河。

　　他想，瑾哥，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全本小说尽在乐读小说网！乐读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