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的时候是一整块,远远望去,好像冬天花坛边没化的雪。
苏阙第一次见时,以为是工地上的石灰块,当时她刚学会“市场经济”这个词儿,忍不住问商爻:“这也是市场经济的一部分?”
商爻:“什么?”
苏阙拧着眉毛不知道怎么用词,最后决定直说:“卖石灰块。”
商小爷当时就笑得差点抽过去。
他们买了五分钱的,才知道人家是用小钢锤一点点敲下来的。
这糖韧性极好,粘牙却不怎么甜,一小块含在嘴里,能从街头一直吃到街尾。
从那以后苏阙就爱上了,隔三差五去买。
——但她可不想要陆惠铃买的。
她把小纸包推回去,冲黄娟疏离地笑了笑,说:“我有钱。”
黄娟“啧”了一声,本来就烦这差事,这下鼻子都快扭歪了。
“是你自己不要的,回头可别说我没给你。”
苏阙懒得和她一般见识,拉着商爻他们就走。
谁知才走没几步,身后传来重重一声。
黄娟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手里的糖纸散开来,地上滚着几颗白里泛黄的小糖块。
第29章
因为发现及时,黄娟送到医院洗胃后并无性命之碍。
事后检测,她吃的打糖里裹了分量不轻的老鼠药,可老鼠药怎么来的,谁也说不清楚。
她父母很快从外省赶回来,一开始以为是陆惠铃搞的鬼,天天找陆惠铃麻烦,但陆惠铃咬死不认,于是又把矛头对准卖打糖的大娘。
可打糖是从同一块糖砖上敲下来的,别人吃了没事,偏偏黄娟吃了出事,这也说不清楚。
事情闹来闹去,只好不了了之。
黄家和陆惠铃彻底撕破脸,黄娟再没在院里出现过。
暑假过去一半,八月开始天气闷热难耐,午后大雨将下不下之时最是难熬,连树上的知了都懒得骂人,趴在树荫里奄奄一息。
商爻紧赶慢紧,结束了他的第一部 短片。
片名天马行空,叫《飞翔的少年》,但内容和“飞翔”扯不上关系。
他们每个人都是故事的主角,零散的片段,摇晃的镜头,不到一小时的影片让人应接不瑕,喘不上气。
对未来的迷茫、现状的不满,青春期的躁动,以及无处安放的年华构成了这部短片的主旋律。
在商爻家的21寸彩色电视上,他们看见自己的模样,笑着的、生气的、大喊大叫的、调侃玩笑的……直到影片结束,画面变黑,大家久久失去了声音。
最终卫小东粗声粗气地发表了自己的观后感:“我特么现在就是生气,想给自己一顿爆锤。”
苏阙问他:“为什么?”
他指着电视说:“你们瞅瞅我一天天地都在干啥,除了吃就满嘴跑火车,我要是我妈,也不想认我这个儿子!”
苏阙:“……”
因为条件不允许,这部短片没经过任何剪辑,但商爻手法独特,愣是把他终日无所事事的颓废感给描绘出来了。
卫小东哀声叹气地做了总结:“我现在就是,很压抑,非常压抑。”
商爻当场就抡起拳头捶了他肚子一顿,笑骂道:“想多了吧,我就是拍拍你两手不离零食的吃相。看看你这肚子!”
卫小东嗷嗷叫,在沙发上扭来扭去,小胖手一挥,把所有人都轰下地。
原野迭在地上笑个不停,说:“这理解也没错,吃零食可不就是无所事事么。”
“有你这么埋汰我的!”卫小东把他一块按在地上摩擦。
大家闹了会,商爻抬起头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两个姑娘:“你们觉得呢?”
“很温暖。”苏阙说,“我喜欢。”
她轻轻一个微笑,不需要更多的话语,商爻很自然地感受到了她的真心。
两人相视笑起来。
卫小东酸溜溜地嘟囔:“爻爻根本就不需要我们的感想,反正只要小苏阙喜欢就行了。”
“那是你跟我有代沟,懂吗,儿砸。”商爻拍拍他的头。
卫小东嗷一声就跳起来。
正闹腾得起劲,江雨凌突然“蹭”一声站起,两眼像失去焦距似地转了转,说:“你们玩吧,我回去了。”
她径自从卫小东身上跨过去,开门走了。
“她怎么了?”卫小东一脸茫然地看向苏阙。
苏阙耸耸肩,从早上开始江雨凌就不太对劲,她还没逮着机会问,这姑娘自己倒走了。
和江雨凌住得最近的原野清咳了一声说:“我听我妈说的,她第一志愿没考上。”
“没考上就没考上呗,我也没考上,有什么大不了。”卫小东没心没肺地说。
原野意味深长地睇他一眼:“所以你现在才压抑啊。雨凌能跟你一样吗,她心气儿高,本来就不想去师范,昨儿跟她妈吵了一宿。”
卫小东不吭声了,气氛一时沉闷起来。
苏阙问:“第一志愿是什么?”
原野又给她解释了一遍中外考试制度的不同。
苏阙原本以为工作二十五年才小有成就已经很难熬了,没想到在工作二十五年之前,还有这么一个大门槛。
升学率如此之低,很多人只能像卫小东那样无所事事。好一点的家里介绍去厂里,干一份自己并不喜欢的工作,磋砣岁月。
时代在巨变,而十来岁的青年却陷入迷惘。
老一辈认为理所应当的事,在他们看来却是压抑的,痛苦的。未来的漫漫人生,究竟该何去何从?
苏阙生而富有,哪怕在那八千多个苦难的快穿世界也永远是胜利的极少数。她从没想过普通人该如何生存,因为在快穿世界里,爬不到最顶层只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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