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路而来因秦朝楚而激荡跳动的心,就在那一声声苦痛的叫喊,一处处亡命的搏杀中,一点点地凝固冷却下来。
云清澜扬起马鞭,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在玉狮子身上竭力一抽,烈驹吃痛,霎时雪蹄如飞,一骑绝尘地将霍丞川和一众龙虎军将远远甩在身后。
京都郊外一片狼藉,遍地都是还没来得及收敛的双方尸首,单看这阵势,云清澜心里就约莫清楚这场仗只怕是在她离京那日就迫不及待地开始了。
放眼望去,每一个铁甲钢盔、倒地不起的禁军身侧,都簇着四五个瘦弱佝偻的难民尸首,如渺弱的蚂蚁啃噬巨兽,云清澜只消一眼,就大约知道这些难民们是在用一种如何惨烈的方式战斗。
——毕竟只是群手无缚鸡之力的难民,姚荣远再不成气候,那也是正统出身的将军,秦朝楚所带的难民参差不齐,其中甚至常见老幼,又如何与他们相斗?
只依仗着人多罢。
这几日秦朝楚怕是用季知方从汴州带来的米粮收拢了不少难民,这些难民如滔滔不绝的海潮巨浪,前赴后继的扑拥过去,被禁军砍杀一茬,就又紧接着补上另一茬。
这是玉石俱焚的打法。
云清澜攥紧马鞭,葱白纤细的指节亦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怎可如此辱没作贱武朝百姓的性命!
越往近就越见的人影交错,火影映着刀光憧憧一片,可云清澜却依旧在遍地嘈杂中一眼看见了秦朝楚。
他还是那袭没什么纹饰的素衫。
可这曾经纤尘不染的月白素衫上,如今却沾满了禁军和难民斑驳的血。
场中难民陷入劣势,秦朝楚亦因孤军深入而被姚荣远带着数名禁军团团围困,他身上横亘着几处刀伤,其间鲜血横流,俊逸面庞现出苍白,显然已至绝境。
可秦朝楚面上却依旧淡漠,合围之中他眸色浅淡,目光遥遥越过人影交错的禁军望向远方,好像是在看什么人。
其神情丝毫不见身陷囹圄的紧张,更好像身处绝地的人并不是他似的。
而姚荣远脸上则满是得意和嘲讽,他倪着秦朝楚,似在笑他带着群难民就敢痴心妄想蚍蜉撼树。
对峙中姚荣远不知对秦朝楚说了什么,只见他微微抬手示意,围困在秦朝楚身侧的禁军就立时举枪向其合刺而出!
秦朝楚霎时命悬一线,可他却不做躲闪,反是在这间不容发之际趁姚荣远得意忘形时将手中长剑向其脱手掷出!
云清澜见状立时心中一紧,在玉狮子狂奔至近前时足尖微点飞身而上,紧接着长剑出鞘银光忽闪,于大开大合间重重一划——
霎时间只听一片铿锵之声骤起,那横扫千军的一击竟直接将合围而来的长枪都尽数挑飞,而那柄被秦朝楚出其不意掷出的剑,则亦于一瞬钉进姚荣远胸膛。
神兵天降,秦朝楚亦闻声回头,只见那英姿飒爽的小将军高立马上,长剑斜指向周边的一众禁军,背后红袍于夜风中狂舞,如一团妖冶奔腾的火焰。
其俏脸上凝着寒霜,正眸色沉凝地看着他:
“让难民收手!”
合围中姚荣远被秦朝楚一剑穿胸,禁军登时气势骤减,再加上云清澜突然横插一脚,禁军怔在原地反应不及,竟一时纷纷忘了动作。
看着面色沉凝的云清澜,秦朝楚淡漠的瞳仁就重又生出色彩,而笛灵也在此刻向秦朝楚的方向护卫过来,秦朝楚扭头看向笛灵,笛灵会意,就举起长剑高喝一声:
“都住手!”
战火终得止息,秦朝楚就重又转回身来,一别几日,绝处逢生叫他心中涌起激动,他迫不及待地转过身,想要再好好看看这朝思暮想,又救他于绝境的爱人。
锵——
可刚一转过身,一把泠泠长剑就倏尔落在了秦朝楚颈侧。其剑势凌厉,眨眼就在其颈上落下一道血线。
云清澜面色冰寒,神情亦是复杂。
她没想到,她所生出的反骨,为心中意志驱使而刺出的第一剑,竟是指向他。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来晚了 ,小请一个假,这几天家里事太多了,明天把这章再好好修一修(跪
第114章 无月之夜
“龙虎军接管此地, 你们带姚将军先走!”云清澜扭头冲身后禁军厉声道。
尽管云清澜和姚荣远在朝中并不对付,可既同朝为官,两国交战下不论窝里斗得如何厉害, 他们都自是要共御外敌。
如今被秦朝楚的长剑穿胸而过,姚荣远只怕是要命绝今日, 他若身死, 禁军一时群龙无首必将大乱, 眼下单雄飞和霍丞川的一四营已至身后, 龙虎军的实力远超禁军,即便禁军带着姚荣远退回城门,云清澜也不怕秦朝楚和难民在她眼皮子底下再生事端。
虽柱国将军已死, 可云家将军却依旧声名在外, 仿佛重又找到主心骨似的,禁军中几个面熟的将领当即冲着云清澜高应一声, 转而护着垂死的姚荣远退进了城门。
眼看着禁军退回城中,城门砰地一声闭上, 夜幕中的京都郊外一片寂寂,云清澜这才重又转回身,看着被她架在剑下的秦朝楚。
“或许事情和云将军想的并不一样。”
秦朝楚缓缓开口,一身月白素衫被血染的猩红, 身上几处深可见骨的刀伤狰狞可怖,可他却浑然不觉, 只神情专注地看着面前目光清冷的人儿, 眸中盈盈若月。
“是同我想的不一样。”此情此景,和他们当时刚从杨柳沟中脱出身来时的境况何其相似, 云清澜凝着他, 心中渐也生出几分对自己的嘲讽, 声音亦透着层层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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