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月落觉得, 她拥有了一只人鱼。

　　或者称之为塞壬、鲛人……什么都好，总之就是那种美丽而惑人的生物。

　　他仿佛悬浮在虚幻的水光里，半褪的睡衣根本盛不住那激浪般起伏的胸膛。只剩下双腿还严密地裹在睡衣和睡袋里, 像是一条无助甩动的修长鱼尾，在床单上拖曳出波浪般的褶皱。

　　他还有着漂亮的脸、被水浸过似的卷发和湿漉漉的眼睛, 正发出因她而起的、歌唱一样的低沉喘息。

　　这不是人鱼是什么呢？

　　只是传说中的人鱼，美则美矣，却大多有着惊悚的基调。

　　他们出现在鬼怪故事里，他们捕杀水手，他们用尖爪将猎物拖入巢穴, 他们艳丽的唇下面是锋利如锯的细牙。

　　他们实际上是一群凶戾而肆意妄为的小东西。

　　这样说起来, 倒是和亚杰尔一点也不像了。

　　“你真的好乖啊……”

　　祁月落喟叹一般开口，指尖轻轻拭去一颗顺着他肌肉纹理滑动的汗珠。

　　亚杰尔颤抖起来，微红的眼中露出恳求的神色，只是手臂仍依她的要求背在身后，纹丝未动。

　　“怎么会这么乖，好像做什么都不会反抗呢。”

　　好像是迷惑不解的一句话, 却暗含着难以言说的隐秘喜悦, 还有想法太多、一时竟不知如何下手的纠结。

　　压制着过分跃动的情思，祁月落掩饰一般将目光从亚杰尔身上撕下来, 几乎有些涣散地游荡在房间里。

　　不经意间看到房间另一边的作战军装。显然已经被超速洗护机清洗打理过, 规规矩矩挂在那里。

　　因为是军人吗？所以会比较听话？她正这么想着，对方给了她答案，勾回了她的目光和心神。

　　“因为是您。”

　　他的声音如海底的气泡，虽然破碎, 但是永远会遵循自然的法则、不可避免地簌簌上浮, 传到上方的祁月落耳中。

　　“……所以都可以的。”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说这样的话了, 而且每一次都出自真心，正潜在他精神世界里的祁月落比谁都要清楚。

　　他并没有像人鱼一样以假意故意诱惑她，是祁月落跟随自己的心选择了他。

　　祁月落的目光黏着他的眉眼寸寸往下。

　　她勾起唇角，外表的迷惑性真的很大。

　　没有人会想到，面容清朗的军官那身禁欲的军装之下，有着怎样暧昧旖旎的痕迹。更绝不会知道，总是带着几分羞涩不会与人有过多社交的他，私下有多么热情，多么黏人。

　　相恋只有两天，但是祁月落已经无数次暗自惊讶于亚杰尔对她的宠溺和纵容，甚至可以说是……毫无保留的服从。

　　作为必须将精神世界高度保护起来的感知者，他接受祁月落完全贴合他的精神世界，并且自由地进出、搅动。而现在，比祁月落要高大强壮的他又像是露出肚皮的小动物，任自己处在束手束脚的弱势随祁月落逗弄。

　　他心甘情愿放弃对身体和精神的掌控，把这个权利塞进祁月落的手掌。

　　这个认知，将祁月落的血管里流淌的血液替换成了让她陶然欲醉、兴奋不已的热红酒，并且在她身体中继续发酵。

　　红酒里加了苹果和橙子去熬煮，至于香料，她做的时候会按自己口味加八角，最后用肉桂棒搅一搅借个味道。这样煮出来的红酒，不仅捧在手中时的温度是暖的，就连那颜色和味道都是暖的。

　　橙子会被煮散，没什么吃头，但苹果却会浸满酒香，口感温热又软糯，咬下去时连同果汁和酒液一起痛快地流入喉咙。所以享用的时候祁月落会先吃掉苹果，然后再喝酒。

　　只一口下去，人就从头到尾暖起来。

　　红酒度数本不大，煮时又挥发不少酒精，但大概是因为它是甜的、热的，带来了层次更丰富的润泽，所以这反而是最容易让祁月落感受到微醺滋味的一种酒。

　　每次喝完，她都觉得有一团小小的火苗燃在身体里，把四肢都熏得绵软，把头脑烧得昏沉。

　　就像她现在一样。

　　需得轻咬住舌尖，祁月落才能保持清醒，才能在水波光影里抓住亚杰尔的样子。

　　她努力集中精神思考起来。

　　其实，依据亚杰尔刚才对睡衣的回答，她意识到——他这种特殊的入睡方式不是因为害羞，而是确保自己时刻处于能保护她安全的状态。

　　不睡睡眠舱，是因为床面开阔，方便他在睡眠中也能很好地感知周围。

　　至于这一点儿也不舒服的睡袋和睡衣，也是看中其功能性，能帮助他在危急时第一时间做出应对，赶到她的身边。

　　这让祁月落感动，也让她心疼。

　　她应该立刻纠正一下他这过于浓厚的献身精神。

　　“现在有了蛾子，守卫的任务你可以安心交给她。”祁月落轻声说道。

　　每一个字都涂满了蜜糖一样，伴着同样甜蜜的抚摸，一点一点腐蚀掉亚杰尔的神志。

　　“你的状态太紧绷了，中尉。”

　　她叹息，温热的呼气扑在亚杰尔耳边，却只会让他整个人更紧绷。

　　“我们来做些让你放松的事情，好不好？”

　　亚杰尔屏住了呼吸。

　　晶蓝和浓黑的异色瞳近在咫尺，牢牢地锁住他。羞赧的、渴望的、惊讶的、温顺的……那双眼睛没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神色。

　　一切都被她看清。她的眼睛就是他合该永远栖息的深海。

　　亚杰尔知道，祁月落善于在这种询问的语气中，不动声色地注入自己的意志。她的声音好听，语气和态度也总是招人喜欢，在这样温和的强势下，周围人就会不自觉地做出她希望的举动。

　　所以她也早就知道自己的回答。

　　“好。”他说。

　　下一秒，祁月落翻下身去，端端正正坐在亚杰尔旁边。

　　清清喉咙，她开口说道：“今天趁着路上往返的时间，我刚开始读一本书——《感知型精神力持有者的具身认知研究》。杰西卡·罗曼教授写的，你看过吗？”

　　亚杰尔眨眨眼，竭力聚焦仍有些涣散的视线。

　　“……看过。”

　　他下意识回答祁月落，只是大脑完全无法理解此时的状况。

　　如果不是祁月落的脸颊也是红的，他几乎要以为刚才的一切又只是他的一场梦境。

　　所以……亚杰尔看着一脸严肃的祁月落，忽然聊起学术就是她让他放松的方式？

　　他没意识到自己居然把这个问题问出口了，然后就见祁月落点点头，“学习使人快乐，使人在自我提升中悦纳自己，停止焦虑和内耗，所以能够让人放松。”

　　亚杰尔：“……”

　　他自认也算好学，但是从没觉得学习这个话题像现在这么沉重过。

　　祁月落还在积极阐述自己的观点。

　　“心理和生理之间联系紧密、相互影响……阐述这个主题的‘具身认知理论’并不算什么新鲜的理论。说实话，这在我造访的两千多年前的古地球就是常识了。”

全本小说尽在乐读小说网！乐读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