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

　　唐秀香还没说话, 高国柱就用力拍了一下桌子，“老三, 这是你娘！她再有什么不对你也不能任你媳妇这么欺负她！”

　　“你们也是挺荒唐的, ”高青柏眸色微沉, 面上还是不为所动，止住了后面的宋姿想要冒头的动作，“我媳妇多吃了两口肉而已，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娘说话实在不必那么难听。”

　　宋姿在他身后疯狂戳他背，生怕高青柏一不小心说出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幸好他还有点理智，把这话一撂就要带着宋姿回屋。

　　奈何高青柏愿意讲道理，其他人不乐意，唐秀香一把推开高国柱扶着她的手，脸色十分难看，满是被儿子忤逆的不爽，她猛地站起来指着高青柏喊道：“你别走老三！今天就把话说清楚！我省吃俭用不让她们吃，难道不是为了你们兄弟几个能多吃点？我还有错了？”

　　这话对着他说显得格外讽刺，高青柏挑眉一笑，压根不吃这套，仿佛要把积压的陈年旧怨都说个清楚，“这些虚的就不用跟我说了吧，娘对我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直说是怕老六没得吃不就好了吗？”

　　唐秀香被说的噎了一下，在几个儿子里，她的确最喜欢老六，每次只有老六回来的时候才会买肉，老三寄回来的钱她自己存了一半，剩下的大部分都被老六要走了，她从来没跟其他几个说过。

　　但这话却不能这么说，她强词夺理地扯到了亲缘关系上，“老六是你弟弟，做哥哥的本来就该照顾。”

　　高青柏本来无所谓的神情立马有了变化，他照顾弟弟，也没见谁照顾他。

　　“是，所以我每年寄回来的钱你给他的不少了，我没说什么吧？”

　　“他私下里来找我要钱，我也次次都给了吧？”

　　“远的不说，这块肉是花我给你的肉票买的吧？”

　　高青柏的声音随着几个问题一点点放大，情绪也激动了起来，宋姿知道他的话没有掺半点假，开始担忧高青柏的状态，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胳膊。

　　唐秀香被几个问题问得有点心虚，昂起来的头往下低了低，其他人也被高青柏的突然爆发吓得不敢出声。

　　“就几块肉而已，我也不是非吃不可，但你的心是不是太偏了点！”

　　“我是真搞不懂了，你记恨我让你过了几年苦日子，我这些年寄回来的钱总够还了吧？还是非得让我死了你才安了心了？”

　　宋姿站在他身后，很明显地能感觉到高青柏隐藏得很好的颤抖，他整个人绷得很紧，让她没忍住红了眼眶，这是高青柏隐忍了十几年才终于发出来的一声质问，宋姿仿佛能从中看到这些年高青柏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

　　这番话说得唐秀香哑口无言，她满身的气焰瞬间消失了，使劲摇了摇头，口中喃喃道：“不是这样的，我没这个意思……”

　　话说到这，唐秀香突然忆起了当年在医院里的情形，那时候老三才几岁，小小的身影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是马上要去了，家里又没几个钱，她只好狠狠心说不治了，反正已经有了老大和老二，还得为他们考虑，是高国柱坚持才保住了老三的命。

　　后来人救回来了，家里欠了外债，那段日子实在是太苦了，她看到老三就想到自己家里的苦日子是怎么来的，忍不住就想打他骂他，对他发泄自己的怨气，然后越来越不喜欢他，可她从来没想过让老三去死啊！

　　“老三──”

　　高国柱快走了几步到高青柏跟前，扬起的手举了好久，看着他脸上一如当年倔强的表情却怎么也下不去手，最终他狠狠地叹了口气，还是没舍得打下来。

　　“当年的事也不全怪你娘，怪只怪我没本事，家里没几个钱，你娘也是为了一家子的生活考虑。”

　　高国柱脸上显出几分疲态，试图开解这个钻牛角尖的儿子。

　　“对，是我活该被大哥撞下去，是我没死痛快耽误了你们的好日子，都是我的问题，可以了吧？”

　　高青柏不想再继续剖开自己的内心让其他人看了笑话，丢下这个惊天大雷之后，拉着宋姿两个人回屋了。

　　万万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老大的事，高国柱没来得及叫住老三，看向高青峰的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高大嫂和高二嫂更是震惊。

　　“不……”高青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双手使劲摆了几下，“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不信你们问老二！”

　　高青山沉默了一会儿，当时他和二哥年纪都不算大，还是闹腾的时候，一群人在河边追打嬉戏，哪有那么多精力看顾小几岁的老三，就让他在后面老实跟着，结果大哥被追的时候没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老三，一下就把人撞河里了。

　　他们只是一群小孩，没人能救得起老三，只好跑去找大人，过了好一阵老三才被捞上来，他和老大怕回家挨打，就隐瞒了这个事实，只让爹娘以为是老三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老三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有提起过。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唐秀香听了真相揪着老大的衣服打了他好几下，浑浊的双眼也让眼泪给填满了，“那可是你们弟弟！丧良心的！”

　　唐秀香哭得厉害，对高青柏的愧疚又从某个角落里被她挖了出来，要说她没有后悔过吗？其实最初是有的，但这样的心情维持不了多久，很快又被现实打败，并在之后的日子里越发微小，直到最后变得心安理得。

　　兄弟俩理亏，任由唐秀香发泄自己的情绪，高青云分了点神看了这群闹哄哄的人一眼，不明意义地嗤笑了一声，一句话也没说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这边宋姿两人进了屋子，她细细查看着高青柏此时的状态，看他脸上的表情又恢复如常，这才拉着人往床上一躺。

　　“先休息会儿吧。”

　　她轻轻地碰了碰高青柏的手，被他紧紧攥住了，随后高青柏将她整个人都拥得紧紧的，脑袋也埋进了她脖颈处，像只黏人的大狗。

　　两个人没有要睡午觉的意思，只是安静地搂在一块儿，宋姿的手抚过他的头发，无声地安慰着这个将自己多年的心结发泄出来的男人。

　　依稀间，她感觉脖颈处有些湿润，这样的发现让她呆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将人抱得更紧了，仿佛这样就能让他更好受点，两个人贴在一起，像个连体婴。

　　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又安静得厉害，宋姿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原本晒在外面的被子也已经盖在了自己身上。

　　不知道高青柏干什么去了，宋姿担心他的状态，把放在一边的外套穿上，往院子里走。

　　今天天色好，高二嫂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做衣服，听到门响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宋姿之后，露出个笑来。

　　“三弟妹，怎么不多睡会儿？”

　　宋姿跟她对视了一眼，看出她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也没在意，“醒了就起来了，睡久了晚上睡不着。”

　　“二嫂子在做宝宝的衣服吗？”

　　宋姿凑过去看了一眼，是柔软的棉布料子，小小的一件衣服看上去还挺可爱。

　　“闲着也是闲着，顺便做做打发时间。”说到宝宝，高二嫂脸上的笑意都真切了几分，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母性的光辉。

　　“怎么没见小茹？”

　　家里两个孩子宋姿也就吃饭的时候能看见，平时不知道是在屋里还是出去玩了。

　　“这孩子坐不住，我就让她跟几个小姐妹一起打猪草去了。”

　　现在农村的小孩基本上会跑就能干活，家里的父母也不大拘着，漫山遍野地跑，非常有野性。

　　宋姿没看到高青柏，估摸着他是有事出去了，干脆趁着还早打算去一趟知青处找黄英两个叙叙旧。

　　作者有话说：

　　宋姿：让我看看是谁家的可怜小狗都哭了。

　　高青柏委屈地钻进宋姿怀里。

　　宋姿（怜惜）：以后你就是我家的小狗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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