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槿无声地盯着这小姐。

　　“谷六姐姐, 您今日看上去似心情极好啊？可是遇见什么事儿了？”有人恭维她。

　　“可没什么事儿。”那谷小姐呵呵一笑, “不过，我今日心情就是甚好。”

　　但她似乎是活该天生高位的人，每句话、每个词都丢得带了赏赐的意味。店家谄媚地笑。

　　她身后的扈从却倏然伏下身，她用脚在其背上碾了碾。

　　“哎哟，鞋得干净些, 我才高兴。”她瞥了眼商铺前院, “对了, 我看, 就是那些树的树叶脏了我的衣和鞋, 快拔了。”

　　话毕, 四周一阵暗涌起伏。

　　只因这树, 是祈灵灵树，虽对谷家这种巨族只是沧海一粟，但对于店家来说，拔去一定是不小的损失。

　　……店家哭丧了一阵脸，瞬间答应了，旁人都不敢吱声。

　　慕槿也无声地站着，手敲着腿侧。

　　她虽不喜欢溪成郡，但她早把各势力顶尖的那些家族关系背得滚瓜烂熟。

　　面前的大小姐，修为五品……那绝不会是嫡支，谷家不允许五品以下的嫡支存在。

　　名“六小姐”，却看上去甚是养尊处优，难道是……谷家旁支谷菡菡？

　　慕槿记得此人，是黄金台如今四大臣之一的侄女，也她听过此女为买官和孟家那位公子闹崩的传闻。任性、一掷千金、不太喜欢努力，是慕槿对她的印象。

　　……但这种出身，或许的确可以不努力。慕槿眸光微黯，等着那谷菡菡离开后，才走到那掌柜旁。

　　慕槿：“您好，我有一事想问。”

　　“请说。”

　　……

　　宛陵霄坐在马车中。他依旧一身猎装，靠在窗边，气质干练，已收了闲邪，目光锐利。

　　他正在部署众人查陈家。

　　但送走其他下属后，他的目光却落到了让慕槿前去的布料铺。

　　……他带慕槿来的想法很简单，并非故意要她遇险，也并非要试探。

　　而是经过黄金台的风波，宛陵霄发觉，慕槿跟着他算最安全。

　　先前，他没盯着她时，曾出了两次大事，都被人做尽文章。

　　第一次，慕槿被假卓瑝袭击，被龙女抓去，差点搅了那天明池苑的局；

　　第二次，她被天道系统中那假卓瑝绑了，龙女再插了一脚，害得他不得不去行宫，才有了后面被龙女算计。

　　宛陵霄虽无法判断慕槿在以上事件真正的位置，但天道系统得到的大多数信息，多少让宛陵霄对慕槿倾向于完全改观。

　　……她太无辜了。而这些信息，竟弥补了她过去的所有漏洞。

　　所以，宛陵霄倾向于虽不再与慕槿暧昧，但是可以帮她其他事，包括把她提到身边保护她。

　　他正思考着，慕槿已踏出那布料铺。她白着脸，张望了番，小跑到了马车，爬上了。

　　“哥哥。”慕槿又阴阳怪气地喊了声。

　　宛陵霄没搭理她，道：“可问好了？”

　　“嗯……我按‘哥哥’说的问了。”慕槿说。

　　宛陵霄在慕槿进去前就编好了词。

　　他让她扮外地人，提出要买一种只有陈家有的布，在对方否认有后，再把话锋引到陈家去，不显山不露水地套话。

　　“怎么样？”

　　“与您预料得差不多。”慕槿答道，“陈家的确最近用陈盼雁的人情获得了一大单生意，正要做，结果出了这事儿。但这家布料店的掌柜，也不知陈家这生意到底是与谁在做。”

　　“嗯。”宛陵霄听着点头，眼眸倏然荡过一道暗光，把慕槿按住，“……有人。”

　　“有人？”慕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身子一颤。

　　宛陵霄道：“在前方的小巷。”

　　……

　　慕槿再次被宛陵霄拎着一起过去了。

　　……她真不知道，为什么一出西岭，宛陵霄便处处带着她，明明拒绝再和她发展。

　　而在路上，她本想再提她遇见那谷六小姐的事，却倏然被宛陵霄掩住了唇。

　　“……”

　　他的掌心滚烫，慕槿的身子一颤，换得宛陵霄的手也一抖。

　　他们在这种时刻，寻常的动作，竟都心猿意马了一瞬。

　　随后宛陵霄把界罩下，才在她耳边道：“里面有人，安静。”

　　界罩下，他们的身形瞬间被藏得严严实实。

　　不远处，慕槿感知，竟也感知到一界——前方有修者藏着。

　　而这界，三品。

　　……行荒的三品，大多都被收入了大族，前方是什么势力的人？

　　然而，慕槿同宛陵霄缩在界中，便见宛陵霄又放出了一影刃，悄无声息地朝那“界”钻去。

　　宛陵霄在用“献长生”悄然破界，通过纵光阴，边破边补，里面之人便不会察觉。

　　一傲气却娇柔的声音传来。

　　“韦郎……”

　　慕槿吃了一惊，她竟刚刚才听过。

　　可不正是那谷六小姐？

　　而一男人压抑的声音亦传来：“菡菡……”

　　慕槿再一看，更大吃一惊，险些掐了把宛陵霄。

　　里面另一人可不正是那陈盼雁的丈夫韦恒么？

　　那二人已抱在一处，好不亲密，看模样竟是十分动情。

　　“韦郎，等今日除了你妇……你便可进我谷府。”那谷六小姐双目含情，抚、摸韦恒的脸颊，“真是的，我等这么久，快没耐心了。”

　　“菡菡，”那韦恒摇头，眼中流露宠溺，无奈地道，“是你非要那陈家祖传的灵布‘诡踪’秘方，我才在陈家留了如此之久。你要知道，我一直想的都是你，从儿时起，从少时过，我梦中的惊鸿一瞥都是你。我爱你，菡菡……”

　　他顿了顿，声音却多了几分憎恶之意，“那陈盼雁，怎么配得上我？不过是借恩情非要让我入赘，我早看到她就像作呕，看到那些孽种也是。菡菡，如今你……”

　　“放心，韦郎。”谷六小姐轻声道，“我娘死了，没人阻止我们。我们总算可以在一起了。那陈盼雁，于你不过是驻足的替身，也早该死了。”

　　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好一对天造地设的情人。

　　慕槿看着他们的背影，识海中倏然传来一阵钝痛。

　　“一二三呀，原来这王府在玩木头人啊……人偶戏，真有趣。镜衣。镜衣。”

　　——谷菡菡的背影，和另一人重合。

　　“你娘对你爹到底是什么，你还不知道吗？小贱种。”她被一巴掌掀到地上。

　　“我是世女，你怎么敢打我？？我要告诉父王！！”她那会儿没什么脾气，却为了让自己坚强，伪装出了和传说中的褚竞翡一样的脾气。

　　“哈哈哈，你以为你父王会为你出头啊？你和你娘在他眼里，可没什么区别，都是……都是木偶人罢了！哈哈哈！”

　　但事实证明，没有实力，空有坚强和强硬，一切都是空谈。

　　慕槿的手倏然握成拳头。

　　当年，和她说这些话的人，就姓谷。

　　那个人，名澄许，全名谷澄许。

　　那个女人是她父亲的四大臣之一，如今黄金台左丞。母亲为谷家女，外祖父为行荒大荒主，可谓在两地都一手遮天。

　　百年来，她装作忘了这件事，对谷澄许笑脸相迎。这谷澄许也或许信了她忘了，借着背景，百年屹立不倒。

　　……但慕槿知道，她迟早会斗倒这些人。

　　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而现在，她能用的人……

　　慕槿想着，温柔地抚了抚宛陵霄的手。

　　“……做什么？”宛陵霄似乎没想到她这会儿还玩这套，压低声音斥她，“停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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