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林悦悦就知道了。

　　和周义的想法一样, 林悦悦也不想让周义为这些事情烦心。

　　她便软磨硬泡, 让周义带自己到办公室。

　　宋桂花拿起电话, 听到话筒里那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喂”，她忍不住眼泪横流。

　　她的声音也哽咽起来。

　　“悦悦，悦悦, 是你吗？”

　　然后，就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哭声。

　　林悦悦把听筒拿远了些，以免里面的哭声震着自己。

　　“妈, 你要是没事，我就挂了。”

　　宋桂花：“别别, 别挂！”

　　紧接着, 林悦悦就听到几声擤鼻涕的声音，还窸窸窣窣的声音。估计是宋桂花在擦眼泪。

　　林悦悦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旁边的周义一直站在她身边，见到小媳妇这副表情, 心疼得不行。

　　周义就要去接电话, 一边低声道：“还是我来接吧。”

　　以前几次电话都是周义接的，宋桂花倒是没敢哭。

　　林悦悦摇头, 对周义做了一个放心的口型。

　　听筒里, 宋桂花不哭了。

　　但说话声里还夹杂着几声抽泣。

　　“悦悦，你得帮帮妈，我被陈家赶出来，现在没有地方去。”

　　大概是想到了这几天的痛苦日子, 宋桂花忍不住又要哭。

　　林悦悦听到声音不对, 便立刻制止, “妈，你哭一声，我就立刻挂电话。”

　　一声抽气在听筒里响起，林悦悦不用看，也能想象到宋桂花惊讶的表情。

　　宋桂花：“悦悦，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是你.妈，你亲妈！”

　　林悦悦冷笑。

　　原身幼时的记忆在她脑海里浮现。

　　“你现在记得你是我妈了？你克扣我，贴补陈琳的时候，怎么不记得你是我妈？当时，我委屈得哭了，你咋说的？”

　　听筒里一阵沉默，很尴尬的沉默。

　　林悦悦并不期待宋桂花的回答，很大概率宋桂花已经不记得了。

　　林悦悦：“我哭了，你说，再哭一声，就把我扔外头去！那时候数九寒天，外头下鹅毛大雪。”

　　她的语气淡淡的，没有任何起伏。

　　周义望着她，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她那样平淡，平淡得好像在叙述别人的事情，一个和她毫不相关的人的事情。那些苦痛，仿佛也不是她曾经经历过的。

　　周义上前，轻轻扶住了林悦悦的肩膀。

　　林悦悦转头，居然对他笑了一下。

　　周义没有笑，他的心更疼了。

　　话筒里，宋桂花期期艾艾，“悦悦，当时我也是没办法，咱们娘俩个都靠着你陈叔……”

　　“行了，别扯了。”

　　林悦悦懒得听这些理由，出声打断。

　　“看在你生我的份上，我喊你一声妈。但也就仅限如此了，别想着让我帮你。你当初怎么对我的？”

　　“也别再往这里打电话，影响周义工作！”

　　林悦悦斩钉截铁地说完，啪地一下子挂上了电话。动作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放下电话，她随意地说：“你忙，我先走了。”

　　说着话，她转头看向周义。

　　这一看，林悦悦就怔住了。

　　“周义——”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抚上周义的脸，“你怎么了？”

　　周义眼中有晶莹的东西闪烁，他闭上眼睛，再睁开又是一片澄明。

　　“没事。”

　　林悦悦不说话了，就那么看着他。

　　周义双手覆上她的，低低地说：“悦悦，你有我。”

　　林悦悦怔了一下，突然有些明白周义为什么这样了。

　　他一定是听到刚才自己的讲述，因此而心疼了。

　　望着周义，林悦悦有一刹那的冲动。

　　她想要告诉他：那些苦难都是原身经历的，不是她经历的。

　　她想要告诉他：她原本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虽然也没有得到父母的疼爱，但是她有一个疼爱她的奶奶。

　　她想要告诉他：虽然在现实世界里，她也生活得一般，但从小其实也没受过实际的委屈。

　　没有人在大雪纷飞的日子赶她走。

　　可是——

　　林悦悦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她伸手，揽向周义的脖子。

　　周义很顺从地把脑袋凑过来，就那么弯着腰，脑袋慢慢地伏在林悦悦的怀里。

　　林悦悦抚摸他短短的头发，有点扎手，但她觉得舒服。

　　“我知道。”

　　她轻声说，“我有你呢，我一直都知道。”

　　另一边。

　　宋桂花听着听筒里滴滴的忙音，一时回不过神来。

　　她拿起听筒，看了一眼，好像这样就能检查出来什么故障似的。

　　对，一定是电话有毛病，不是她闺女挂了电话。

　　宋桂花也就真的再一次把听筒凑到自己嘴边，喂喂喂好几声。

　　当然没有回应。

　　她颓然放下电话，失魂落魄地从邮局出来，差点都忘记给钱。

　　宋桂花给了钱，走在大街上。

　　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但她好像被隔离在世界之外。

　　陈军不要她了，亲闺女也不管她，她该怎么活！

　　走着走着，宋桂花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陈琳！

　　陈琳那孩子多好，多孝顺呀。

　　以前，她虽然不叫自己妈，可也是真心把她当妈孝敬的。

　　如果能找到陈琳，自己这后半辈子不就有着落了？

　　*

　　打完了电话，本来林悦悦是要自己回去的，毕竟周义现在还在上班，为了她的事情，已经被打扰了。

　　可周义哪里肯。

　　他不知道，刚才林悦悦电话里说的那些事情，都是原身经历的，而不是现在的林悦悦经历的。

　　周义只以为，自己的小媳妇是怕他担心，所以才表现得那么云淡风轻。

　　然后，周义就更心疼了。

　　他说啥也要送小媳妇回宿舍。

　　林悦悦拗不过他，只好同意。

　　两人想跟着从办公楼往外走，刚到门口，正好迎面碰上顾斌。

　　“周副团！”

　　顾斌嘴里和周义打招呼，一双眼睛就跟有自己的思想似的，在一刹那就粘到了林悦悦身上。

　　周义皱眉，把自己的小媳妇往后拉，整个人都挡在林悦悦跟前。

　　“顾副团。”

　　他淡淡开口，算是对顾斌的打招呼有所回应。

　　一面说着，一面牵起林悦悦的手，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顾斌哪里舍得！

　　他叫住了周义。

　　“周副团，正好有些工作上的事情找你请教。”

　　周义站住，顺势再一次把小媳妇挡在身后。

　　“什么事？”

　　顾斌妄图再度看到林悦悦，可惜周义身材高大健壮，站在那里跟铁塔一样，把林悦悦挡得严严实实。

　　可惜光线不能拐弯。

　　顾斌不无遗憾地收回目光，这才聚焦在周义脸上。

　　“周副团，你上次带我去连队提到……”

　　林悦悦站在周义身后，看不到顾斌的人，但她能听到顾斌的声音。

　　这人居然滔滔不绝，难道真的有事找周义？

　　林悦悦不是没注意到顾斌对自己的关注。

　　但她不在意，反正像顾斌这样的，即便她没有遇到周义，也绝对不会选择。

　　也不知道这么个东西，是怎么成为原书男主角的。

　　哦，对了，说起这个，顾斌和陈琳是原书的男女主角，按说是命中注定在一起的。而且按照书中结局，两个人会白天到老，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可最近几次，根据林悦悦的观察，这两人的关系只有一个词来形容：同床异梦。

　　也真是奇了怪了。

　　按照这种发展势头，别说是白头偕老了，顾斌和陈琳恐怕会反目成仇。

　　难道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所以改变了书中的结局？

　　林悦悦思绪飘飞，恍惚中，她的手被人握住。

　　她继续想着这个难解之谜，心神并没放在现实中。不过，只是触碰，她也知道，这只握着她的大手是谁的。

　　林悦悦也就乖乖地被这人握着，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

　　走了好一段路，林悦悦才如梦初醒一般。

　　此时抬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宿舍楼下。

　　周义正站在她旁边，转头看过来。他一脸担忧，问：“悦悦，你还在想电话的事？”

　　林悦悦摇摇头，“没有，宋桂花可不值得我这样殚精竭虑。”

　　周义也觉得宋桂花不值得。

　　可在他看来，小媳妇小时候受过的苦是真实存在的。

　　悦悦一定在想这个。

　　“别想了，悦悦。”

　　他揽住她的肩膀，轻柔安慰，“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以后我都会补偿给你。”

　　啊？

　　“不用的。”

　　林悦悦又是感动，又是好笑。

　　一来，受苦的人不是她；二来，制造痛苦的人是宋桂花，凭啥让周义补偿啊。

　　“用的！”

　　周义转到林悦悦正前方，低头严肃地看着她。他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执拗。

　　面对这样的一双眼睛，面对这样的表情，你还能反驳什么呢？

　　林悦悦不说话了，她紧抿嘴唇，小手轻轻地握了一下周义的手。

　　“好，用的。”

　　周义把林悦悦送上楼，给她倒好蜂蜜水，便急匆匆地下楼回归工作岗位了。

　　林悦悦喝一口蜂蜜水。

　　和以前一样，依旧是正好的水温，入口不凉不烫，刚刚好。

　　甜丝丝的。

　　她喝了半杯，正打算换下连衣裙，穿上平日在宿舍穿的周义的大背心。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悦悦，你在不在啊？”

　　是巧珍嫂子。

　　林悦悦刚解开一个扣子，只好又扣上，一面往门口走。

　　打开门，给她吓了一跳。

　　巧珍嫂子脸色苍白，眼睛红肿着，嘴唇哆嗦着。

　　看到林悦悦，她就像看到救星一样，“悦悦，小宝不见了！”

　　说完这句，顾巧珍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靠着门槛滑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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