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悦悦拉着赵桂芳进入院子, 回头喊了一声舅妈。

　　舅妈潇洒地冲两个人拜拜手，“你们进去，关好门, 不用担心我！”

　　林悦悦有些不放心, 可看舅妈一只手一直牢牢地攥着赵桂芳婆婆, 后者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她也就不担心了。

　　反手关上院门，上了门栓。

　　林悦悦听周义说起过, 舅妈当年可是当过女民兵队长，舞枪弄棒的不说跟职业军人相比吧，最起码像赵桂芳婆婆这样的妇女, 七八个都不是舅妈的对手。

　　所以，她也一点儿都不担心舅妈会吃亏。

　　林悦悦拉着赵桂芳往里走, 正好碰上急匆匆走出来的舅舅。

　　“怎么回事？外面怎么了？”舅舅一面披衣服, 一面走出来。

　　昨晚他和自己儿子谈完之后，想起这些年来对儿子的疏忽和不正确的教育，心里思绪万千。大半夜的都睡不着, 一直到天亮才迷糊着了。

　　早晨他又有早起的习惯, 天不亮就被生物钟叫醒了，所以吃完早饭, 他就回屋睡了一会儿。醒来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

　　林悦悦把刚才的事儿说了, 舅舅拧起眉头，看了一眼赵桂芳。

　　赵桂芳忍不住底下头去。

　　舅舅：“你带这位女同志回去洗脸休息，外面的事情我来处理。”

　　林悦悦说好，“舅妈还在外面呢。”

　　听了这话, 舅舅的脚步更快了, 似乎只是一眨眼就到了大门口, 打开门栓走了出去，又把大门合上。

　　林悦悦松了一口气。转头就见赵桂芳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赵桂芳：“刚才那位同志是谁啊？那么有气势的？”

　　林悦悦：“是周义舅舅。”

　　舅舅舅妈这回是来住亲戚顺便接儿子的，所以行为很低调，没有穿军装，也没有坐专车。

　　可到底是长期在军营里呆着的领导，即便没有军装加持，浑身的气势也让人无法小觑。这不就被赵桂芳看出来了？

　　至于舅舅的职位，林悦悦并没有多说，也不能算是不信任赵桂芳，就不想多生事端。

　　她带着赵桂芳进屋，打好洗脸水让后者洗脸，又拿了毛巾给她。

　　赵桂芳沉默着，做好一切，而当林悦悦坐到她身边，安抚似的握住她的手的时候，赵桂芳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下来。

　　“小林同志，我——呜呜呜！”

　　赵桂芳捂住了脸。

　　林悦悦也知道赵桂芳一定有一肚子的委屈，她低声安慰着，“没事，我在这儿呢，你婆婆不敢进来，有什么委屈，你就说出来。”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听到的事情，简直震碎了林悦悦的三观。

　　原来，从赵桂芳嫁过来开始，男人和婆婆就一直说她这不好，那不好，一开始只是嘴上说，后来见赵桂芳逆来顺受不知道反抗，两个人就变本加厉，居然动起手来。

　　对有些人格不健全的人来说，对人动手是会上瘾的。大概赵桂芳男人喝婆婆就是这样的人。

　　从徒手打掐，到后来用上工具。

　　赵桂芳呜呜地哭着，整个人陷到自己的膝盖中去，一面说一面哭。

　　林悦悦叹了一口气，说：“你就没想着反抗吗？”

　　赵桂芳：“没有，呜呜呜。他们说，如果我什么都干不好，除了他们没人要我。如果我敢反抗，就把我赶出去。”

　　林悦悦：“那你有没有求助于娘家？”

　　她问了这话，也知道就白问。如果娘家给力，赵桂芳就不会被这样欺负了。

　　果然，赵桂芳说：“没。我家里有弟弟，爹娘顾不上我。”

　　原来如此！

　　林悦悦心头冷笑，哪里是顾不上，只不过是有了儿子，不想在女儿身上付出感情和精力罢了。

　　再看痛哭的赵桂芳，林悦悦心里涌上一股同情。

　　她伸手轻拍赵桂芳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

　　林悦悦的动作这样轻柔，像是给了赵桂芳无限的力量。

　　赵桂芳狠命地擦了一把眼泪，抬起头来，说：“我要离婚！”

　　林悦悦看着赵桂芳，过了几秒钟她问：“你要想清楚了，是真的想离婚吗？”

　　赵桂芳点点头，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她撩开了自己的衣袖。

　　冬天穿着大棉袄，赵桂芳费了些劲儿才让自己的胳膊露出来。

　　林悦悦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这些，都是被打的？”

　　赵桂芳点点头，眼泪继续落下来。

　　“是杨阳打的。”

　　杨阳，就是赵桂芳男人的名字，刚才在外面林悦悦听她说过的。

　　这不行！

　　林悦悦火冒三丈，拉起赵桂芳就往外冲。

　　赵桂芳：“悦悦，你要带我去哪里？”

　　林悦悦头也不回，“去找领导，找妇联。”

　　驻地总有妇女权益部门吧，不管找啥，反正她要给赵桂芳做主。

　　“悦悦，你先等一下。”

　　赵桂芳拉住林悦悦。

　　林悦悦站住，狐疑地看着赵桂芳，“怎么，你还有什么幻想吗？”

　　林悦悦听过一种说法：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更何况，赵桂芳不止是挨丈夫的打，还要挨婆婆的打。

　　这也太委屈了。

　　不过，如果现在赵桂芳退缩，林悦悦就不会再管，毕竟如果一个自己不立起来，别人再怎么使劲儿也是没有用的。

　　赵桂芳看出来林悦悦的想法，急切摇头，“不是，我会去找领导和妇联的，悦悦你就别去了，我不想把你牵连进去。”

　　林悦悦已经帮她不少了，且不说刚才在外面对她的维护，只说晚会吧，林悦悦那样信任她，让她上台表演。

　　而就是这一次表演，让赵桂芳意识到，自己不是像男人和婆婆说的那样一无是处，她是有优点的，至少她唱歌好听。

　　林悦悦这才明白赵桂芳的意思，不免有些惭愧。

　　“你放心，你不会连累我的。领导们自己有眼睛，有判断力。”

　　赵桂芳还是忐忑，可她处于对林悦悦无条件的信任，还是跟在她身后出了门。

　　大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外面站着的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这其中也有周义。

　　原本拧着眉头正和赵桂芳婆婆说着什么的周义，一见到自己的小媳妇，便放下别人，大踏步朝林悦悦走过来。

　　“怎么出来了，外面多冷了。回去吧？”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低沉醇厚，好像一点儿也不被外界影响似的。

　　林悦悦忍不住抿嘴笑，“不冷的，我穿得厚。我要带桂芳去一趟妇联。”

　　周义的目光在林悦悦身边的赵桂芳脸上一掠而过，也不问什么，便说：“我陪你们去吧。”

　　周义回头吩咐两个战士先把赵桂芳的婆婆带走，便要陪着自己媳妇去。

　　就在这时，不远处跑过来一个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跑得气喘吁吁的。

　　赵桂芳婆婆一见，顿时跟见着救星似的，“儿子，儿子你可来了。”

　　来人正是赵桂芳的男人杨阳。

　　见自己亲娘这样咋咋呼呼的，杨阳脸上显出一丝尴尬，简短安抚了自己母亲几句，便快步朝周义这边走过来。

　　走到近前，他啪的立正，行了一个军礼，“周副团，我来晚了。”

　　周副团没说话，看了他一会儿，才说：“你把你母亲带走。”

　　然后，他回头示意林悦悦和赵桂芳跟他走。

　　杨阳一见这样，顿时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周副团，请问，你们要去哪里？那个我媳妇桂芳我就先带回去了？”

　　周义几人停下脚步，林悦悦抢先开口，“杨阳是吧，你自己带着你娘回家吧。我要带桂芳去一趟妇联。”

　　去妇联？

　　好端端的，去什么妇联！

　　可杨阳也知道自己此时不能乱说，忙挤出一丝笑容来，说：“小林同志，你看，家里一堆活还等着桂芳去干呢，要不今天就先别去了？”

　　他心里有鬼，自然不愿意媳妇去妇联。

　　杨阳说着，还状似无意地看了赵桂芳一眼，“桂芳，跟我回家，听话。”

　　最后两个字他特意加重了语气，警告的意味非常明显。

　　赵桂芳瑟缩了一下，更近地靠近林悦悦，“我不回去。”

　　声音虽然低，却十分清晰。

　　杨阳脸色变了，变得铁青。

　　林悦悦却在心里默默给赵桂芳点了个赞，似笑非笑地对杨阳说：“行了，你带着你老娘回吧，别跟着我们。”

　　说完，她就拉着赵桂芳的手，往办公室的方向去了。

　　周义停了一下，待两个女人走了几步，他才跟了上去。

　　他得保护他家小媳妇。

　　倒不是怕杨阳，万一这人失去理智，冲上来撞到悦悦就不好了。

　　林悦悦感觉到身后的人，回头看了一下，也明白了周义的用意，她对后者笑了一下，以示鼓励。

　　周义翘了翘嘴角，默默地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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