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斌还真的成了周义的任务, 而且这个任务还是后者主动接下的。

　　就是第二天，周义来找刘团长汇报工作，就见自己的老领导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正坐在办公桌前, 扑腾扑腾地抽烟。

　　周义自己是不抽烟的, 他也不爱闻烟味。

　　于是，他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把窗户开到最大。

　　刘团长朝周义瞪眼睛, “你小子，还嫌弃我抽烟？”

　　“报告刘团，不是！天气太热, 开窗透气。”

　　刘团长：你就扯吧，我看着你扯。

　　不过, 他到底是把烟掐了。

　　烟虽然掐了, 显然烦恼是掐不掉的。

　　刘团长坐在那里，黑着脸不说话。

　　周义站着，也不说话。

　　刘团长……

　　周义……

　　刘团长：“你不问问我咋了？”

　　周义：“报告团长, 不能刺探领导的隐私。”

　　刘团长站起来, 给了周义一个爆栗子。

　　“你小子，别给我装, 你可知道我不少隐私。”

　　周义：“没主动刺探过。”

　　刘团长想一想：那倒也是。

　　周义这小子, 性格清冷得很，以前，他似乎对工作和训练以外的任何事情都不敢兴趣。

　　都是刘团长主动说的。

　　行吧，刘团认命了。

　　“顾斌这不是来了吗？得找个人给他说说工作情况, 也就带带他。”

　　周义：“刘团, 这好像是你的活。”

　　“我知道！”

　　刘团长瞪他一眼, “我都想掀桌子。”

　　“哎，周义，你说把顾斌这人退回去咋样？”

　　周义：“退回去？咋退回去？也行！”

　　他脸色平静地继续说：“就把他退回去，上头对咱们驻地有意见也不怕，不就是军需可能晚发一点，补助可能比不上别的军区，不就是驻地上报的晋升名单可能被打折或者退回嘛，有啥呢！”

　　刘团长又想打他了。

　　“滚滚滚，我看你这回来也没啥正事，滚回你办公室去，一个月之内别出现在我面前！”

　　周义啪一下敬个军礼，“是！”

　　放下手，稍息，他清清嗓子，问：“那这一个月有任务也不会召我吧？”

　　刘团长没好气，“不召你召谁！”

　　周义是他手里的一张王牌，普通任务当然不用拿出来。可如果这一个月里有艰难任务呢？

　　“你这个臭小子！”

　　两个人这么一来一往的，刘团长刚才郁结的心情消散了大半。

　　他现在虽然没说话，但周义看出来了，他的脸色好了许多。

　　虽然一样地黑，但那是因为刘团长皮肤本来就黑，快赶上锅底了。

　　周义说：“刘团，你把顾斌交给我吧。”

　　“啥？”

　　刘团长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都知道，这个突然出现在驻地的顾斌是一个烫手山芋。

　　刘团长最起码还有军衔在，他比顾斌大半级，顾斌咋都得给他面子。

　　可周义不一样。

　　周义和顾斌平级，而且后者有后台，真要是不甩周义，周义可能还真的没办法。

　　刘团长不想让自己的爱将受委屈。

　　“不行，还是我来带！”

　　他现在也想明白了，不就是个空降兵嘛！有啥哩。

　　他是上过战场的人，那时候才十几岁，枪林弹雨也经过了。

　　现在不就是膈应点嘛。没事，完全可以克服。

　　周义却坚持，“刘团你放心，我肯定给他整明白了。”

　　至于把人整明白，还是把工作整明白，周义没仔细说，刘团长也没问。

　　不知道两个人是忘了，还是有别的原因。

　　这事既然定下来，周义说干就干，径直去了顾斌的办公室。

　　顾斌见他来，很诧异。

　　“周副团，快坐，我给你倒茶。这可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顾斌脸上带着笑，态度十分客气。

　　可周义一看到这张脸，就想起来他盯着自己小媳妇的那副德行，所以顾斌不管咋做，周义都不可能待见他。

　　“行了，别忙了，我不喝茶。刘团长让我带你，咱们这就说说工作吧。”

　　顾斌刚拿起暖壶，要倒水。

　　听见这话，手僵在那里。

　　停顿了一秒，他若无其事一般，说：“那正好，我昨天还是找周副团你请教工作呢，这回可是名正言顺了。”

　　周义没接这话。

　　他自顾自地坐到了办公桌前，找了一张纸，拿起笔，“我先给你写一下主要的工作，然后再带你到各个连队转一转。”

　　顾斌的眉头皱了一下，终于绷不住了。

　　昨天他是跟周义说过，请对方给自己说说工作的事儿。可那不是正好碰上了，他就那么一说，显得自己对工作上心，对战友也很团结。

　　而且。私下请教是一回事，被上级指派周义带他却是另外一回事。

　　两个完全不同。

　　如果真的就这么接受了，以后顾斌就是周义的半个徒弟，人前人后地得给他面子。

　　刚才周义说啥？

　　还要带着他到连队转转，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周义带出来的？

　　顾斌放下水壶，打了个哈哈，“既然周副团不爱喝茶，我就不倒了。”

　　转过身，就见周义大喇喇地坐在他的座位上，神态安适悠闲。

　　不知道的，还以为周义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呢。

　　顾斌就更不乐意了。

　　“周副团，我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事，要不今天就先不讲了，赶明儿再说？”

　　周义放下笔，转头看顾斌：“不讲了？”

　　顾斌：“今天真的有急事。”

　　“行吧。”

　　周义站起来，快步走了。

　　他行动极快，几乎是顾斌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人已经不见了。

　　顾斌只听到门咔哒一声被关上。

　　他沉了脸。

　　*

　　“哈哈哈！”

　　刘团长爽朗的笑声特别有穿透力，周义一阵无语。

　　“刘团，我觉得咱们还是低调点好。”

　　刘团长这才意识到，顾斌的办公室和自己办公室在一层楼上。

　　“哦哦，你提醒得对，别让顾斌听到。”

　　周义：可能已经听到了。

　　不过，他很聪明地没说出来。

　　刘团长又笑。

　　自行脑补顾斌刚才吃瘪的样儿，他越想就越是想笑。

　　“你这小子，现在咋这么坏了？”

　　周义神色平淡，“我只是很正常地跟他讲工作而已。”

　　“对对对，很正常，很正常。”

　　刘团长还是忍不住笑。

　　一面笑，一面说周义：“你小子，娶了媳妇后真是不一样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周义愣怔。

　　那边刘团长自顾自地输出：“你以前好是好，就是太正统了，不像活人。现在，总算是像个人了。”

　　过了一会儿，刚刚“变成”人的周义周副团走出刘团办公室，只觉得天也蓝了，树也绿了。

　　人类世界如此美丽！

　　周义本来是该回自己办公室的，但他绕个弯，走出办公大楼，小跑着回了宿舍。

　　林悦悦刚起没多久，洗了脸，正在梳头。

　　她有一把特别的梳子，梳齿很宽，正好适合她的大波浪头发。

　　林悦悦的面前，放着一面镜子。

　　镜中人唇红齿白，眼波流转之间，自有一种风情。

　　林悦悦觉得，自己和婚前不太一样了。

　　好像—更好看了。

　　就在这是，宿舍门突然被人推开，林悦悦惊讶地回头，就见周义站在门口，正专注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上班吗？”

　　周义是个很专注认真的人，一般来说，他上班就是上班，训练就是训练，不大会开小差或者干别的。

　　林悦悦不由多想，“出什么事了？”

　　说着，她自己也紧张起来。

　　周义没说话，他关上门，快步走到林悦悦身边。

　　“到底怎么了呀？”

　　林悦悦更紧张了，忍不住要站起来。

　　却被周义轻轻地按住。

　　“没事。”

　　周义说着，蹲下来，他双手顺着林悦悦的肩膀往下滑，最后握住她柔软的小手。

　　他目光垂下去，用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慢慢地，把自己的脸贴到她的手心里。

　　“没事。”

　　他重复着，低声呢喃，“我只是想你了。”

　　“而且，”

　　周义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来。

　　他接下来的话，随着气息被说出来，带着某种深切的、说不出来的感情。

　　“谢谢你，悦悦。”

　　谢谢你，让我从一座冰山变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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