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贺晓远那边点好了菜，服务员转身离开包厢，包厢移门跟着合上。

　　方定豪扭头，又四周看了看，突然注意到一件事，问：“这日料店晚饭时间都没人的吗。”

　　日式包厢基本不隔音，人流多的用餐时间总能听到说话聊天的各种动静。

　　方定豪喜欢刺身，日料吃多了，非常了解这些，因此这家店这么安静，包厢四周一点其他人说话聊天的动静都没有，他觉得很是奇怪。

　　陆琛拿起茶壶斟茶，神态四平八稳，说：“今天这家店只有我们。”

　　意思是包场了？

　　方定豪心里嚯了声，揶揄：“够阔气啊。”

　　这么客气呢。

　　方定豪拿起茶杯喝茶，说得直白：“看来我对你们挺重要的。”

　　方定豪猜到了，说了关键词：“chatgpt？”

　　贺晓远看着方定豪，陆琛承认得也很直接，点头：“是这样。”

　　方定豪笑了，笑里带了些傲气，问：“你们不会和林旭涵是一伙的吧？”

　　贺晓远保持沉默，静静听，陆琛答复：“不是。”

　　方定豪快人快语：“哪家公司？”

　　陆琛：“思普瑞思。”

　　方定豪：“……”

　　方定豪直接无语：“你们不都找了我好久了？好没放弃呢？”

　　贺晓远端起茶杯抿茶喝，想到这说的应该是杨赟那边。

　　陆琛：“看来杨赟一直没有说服你。”

　　方定豪吐了口气：“我都快被他烦死了。”

　　跟着道：“得了，今天就吃顿饭吧，谢谢你们请客，或者我请，别和我聊待遇薪酬理想高度就成，我听了就烦。”

　　贺晓远这时往陆琛看去，陆琛神情上依旧没有任何流露，只是转身，从身边的榻榻米上拿起一个笔记本电脑，打开，点了几下，摆到桌上，屏幕转向方定豪。

　　？

　　方定豪下意识看过去：什么？

　　陆琛沉着道：“想必你已经用过chatgpt，也订阅过他们的服务了。”

　　“但这个你应该是第一次见。”

　　贺晓远的目光跟着凑过去看屏幕，发现是一个纯白页面，页面中部有一句话，写着：你好，欢迎与我交流。

　　方定豪愣住，意识到这是什么，贺晓远也猜到了，难道是……

　　陆琛：“这就是目前国内版的chatgpt，准确点说，这是思普的chatgpt，目前还在跑模型阶段，没有正式取名，实验室叫他‘中世’，‘中文世界’。”

　　方定豪不敢相信：“你们早做了？”

　　陆琛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又示意了下电脑，不紧不慢：“用用看。”

　　强调：“中文。”

　　方定豪目光烁动地看向电脑，贺晓远抬眸，发现方定豪的神色变得和刚才很不一样。

　　贺晓远跟着看向陆琛，陆琛刚好也看过来，镇定的眼神中有安抚，告诉贺晓远不用担心，他会说服方定豪。

　　方定豪默了片刻，不知在想什么，没多久，他伸手接过电脑，挪到自己面前，按键切出输入法，开始和‘中式’交流。

　　而要知道方定豪正是深度自然语言方面的专家，他很清楚一款类似chatgpt的产品做到何种程度会有怎样的对话反馈。

　　他开始从简单的交流开始，尝试只靠对话就摸清楚‘中世’跑模型已经跑到了何种程度。

　　他神色专注地面对电脑，神情神态变得和之前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时间在这期间流转得很快——菜品一道道上了，服务员进进出出，移门开开合合；贺晓远的茶喝了一口又一口，期间出去接了两个工作上的电话……

　　整整半个小时，方定豪才从与‘中世’的交流中回到现实世界。

　　他盯着电脑屏幕，手在电脑旁摸了摸，摸到早就冷了的茶，端起来喝了口，默默惊叹：竟然还不错，竟然做得很不错，远远超过他的预期。

　　就在这个时候，电脑屏幕一下被推了合上，合上的瞬间，仿佛与‘中世’的“链接”也断掉了，令方定豪一下回神。

　　“唉！”

　　眼看着陆琛把电脑收走，方定豪还有些不满。

　　陆琛含笑：“不够吗。”

　　方定豪看看陆琛，没吭声。

　　陆琛跟着便道：“如果你还想‘见’她，欢迎你加入技术团队。”

　　方定豪：“…………”

　　靠，入套了。

　　方定豪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垂眸拿起筷子开动，懒散的口吻，评价了句：“做得还成。”

　　吃着菜抬抬眼：“毕竟是思普，财大气粗，招了不少技术大佬吧？”

　　陆琛：“嗯，除了你，全部。”

　　方定豪：靠，牛逼。

　　陆琛和贺晓远这时也拿起筷子，贺晓远依旧不说什么，把发挥的空间留给陆琛，陆琛这时反而也不说什么了，安静吃菜，又给贺晓远夹了沾好芥末的刺身，递过去的时候提醒了句：“会有点辣。”

　　方定豪这时候连瓜都顾不上了吃了，满脑子都是刚刚的‘中世’，做得确实超乎他预期，实际使用上的感受竟然不比chatgpt差，产品成熟度俨然非常高。

　　方定豪禁不住便想：难道他们跑模型跑的次数比chatgpt还多？迭到第几代了？深度学习的程度到了多少？所有的中文语料都接入过了？

　　方定豪太好奇了，心里跟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挠一样。

　　这可不是钓个鱼吃个瓜的乐趣可以比拟的，这是方定豪的灵魂在发出震颤。

　　他真的太想知道了！

　　哪怕他清楚，这个叫陆琛的，就是故意拿‘中世’来钓他的。

　　他现在就是池塘里那条鱼。

　　‘中世’就是那三千一斤的窝料。

　　思普在这儿给他打窝、诱他这鱼呢！

　　方定豪既心痒得不行，又有些气不顺，两年多了，第一次被动摇。

　　他闷头吃菜，最喜欢的刺身这时候也吃不出味道了，说白了，技术大佬之所以能是技术大佬，不仅因为技术强，也因为那亿万中挑一的钻研精神。

　　也只有方定豪自己知道，他的车上，常年除了渔具，还有两台电脑。

　　有时候钓着鱼，突然想到某个代码上的问题，他还会回车上把电脑搬下来。

　　就是这样的技术佬，面对‘中世’，如何能做到不动摇？

　　方定豪吃着吃着抬头：“诶，你电脑再借我看看？”

　　陆琛看看方定豪。

　　方定豪觉得陆琛这是不借的意思，立马扭头向贺晓远，示意贺晓远替他开个口。

　　贺晓远师出陆琛，也跟陆琛似的看看方定豪，不过他没拒绝，跟着便看向了陆琛，低声道：“陆总。”

　　陆琛“嗯”了声，电脑重新拿了放到桌上。

　　方定豪笑了，挪挪屁股，面前的碗碟筷子推向一旁，接过电脑摆到面前打开，甚至搓了搓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继续沉浸式的和‘中世’交流去了。

　　留下贺晓远和陆琛对视。

　　贺晓远眼神示意：看来有戏。

　　陆琛：嗯。

　　贺晓远摸出手机打字：【如果这个方法可行，为什么杨总那时候不用？】

　　难道没想到？

　　陆琛接过手机回复：【这是最新一代的‘中世’，实验室最近才跑出来。】

　　贺晓远懂了。

　　大概就是对天才来说，1+1=2无法吸引他，只有最精尖的技术才能引发他的好奇和共鸣。

　　何况‘中世’这case是陆琛的，陆琛全权负责，贺晓远觉得杨赟就算知道这个办法，也未必能拿到完整版本的中世呈现到方定豪面前。

　　这办法确实只有陆琛能用。

　　贺晓远默默受教：人果然只有站到更高处，才能拿到最全面的最好的资源。

　　陆琛之前说他职务不够，无法承诺以及当面说服方定豪，看来一点都没有说错。

　　当晚，东西没怎么吃，对着电脑倒是对了蛮久。

　　这次陆琛收起电脑后，方定豪没有不满，反而一脸餮足开心的神色。

　　再拿起筷子，方定豪主动呱啦呱啦说了几个技术上的局限。

　　贺晓远边吃边认真地听了，陆琛表现出不甚在意的样子，等方定豪说完，陆琛不紧不慢道：“我不做技术，你说的这些我完全不懂。”

　　方定豪爽快道：“那你可以转达给你们的技术员么。”

　　陆琛抬抬眸，沉着道：“你完全可以自己和他们交流。”

　　方定豪闻言点头：“这倒是。”

　　一顿，意识到自己又着了道——他又不是思普的人，他交流什么交流。

　　方定豪吃菜，不吭声了。

　　陆琛和贺晓远也没说什么，包厢里再次静下。

　　静了没多久，方定豪正要开口，陆琛：“听说你之前两份工作，经历都不是很愉快。”

　　来了。

　　方定豪就知道又要被劝了。

　　两年了，他就跟池塘里的鱼一样，被想钓他的人摸得一清二楚。

　　无语。

　　真的很让他无语。

　　陆琛：“思普的氛围还不错。”

　　方定豪不爱听这些，或者说，给他承诺这点的人实在太多了，他根本不信。

　　氛围，人和人之间能有什么氛围？当谈恋爱呢？

　　他早看透了，上班就是上班，上班就是到了一个地方你斗我我斗你，无聊得很。

　　之前林旭涵托人来找他合作的时候也承诺会给他好的工作氛围，他就让人问林旭涵能不能百分百承诺，林旭涵怎么回的？林旭涵说就算不上班，与人相处也是一个人生来需要学习经历的，反过来劝他要懂得适应，而不是龟缩在自己的世界。

　　方定豪让他滚蛋。

　　现在他还是这个态度。

　　何况连林旭涵这种人都无法保证承诺他，你一个给思普打工的，就当你是高管好了，你又能承诺多少？

　　方定豪本来就是直肠子，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说完问桌对面：“就算你现在承诺我可以做到好了，你拿什么保证？”

　　陆琛放下筷子，与方定豪对视：“我可以承诺，百分百做到。”

　　“我的技术团队分工明确，不说完全没有矛盾，至少一直合作的都很愉快。”

　　方定豪：“我就问你，你拿什么保证？”

　　陆琛：“我是陆琛。”

　　方定豪：“你拿什么保证？”

　　陆琛：“用我的身份。”

　　方定豪：“什么身份？高管的身份吗？”

　　陆琛：“我是思普的老板。”

　　“噗。”

　　贺晓远一口茶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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