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尘慢慢靠在床头，挪不开目光，心中突然很软，只觉得此刻时间停止才好。他今年17岁，母亲早逝，父亲带给他的只有暴力和索要，他靠自己野蛮生长到现在，从未得到过温暖，从没有过这样安心的感受。

　　窗外起了秋风，有阵阵风声划过窗子，顾尘靠坐在床头，看着女孩认真伏案书写的样子，渐渐睡着了。

　　“小兔崽子，就知道哭，没看到老子在打牌？滚回家去。”

　　“吃什么饭？老子没钱，要买自己挣钱去。”

　　“我把你养这么大，拿你一点钱算什么？不就是你帮人家看店赚的那几块钱，拿来给我做本，等老子给你赢大钱。”

　　“老子手气都是被你哭坏的，滚一边儿去，再哭看我打不死你。”

　　耳光接二连三的抽下来，躲也躲不开。

　　顾尘猛地睁开眼，伸手紧紧抓住眼前的手腕，用力按在身边。

　　只听到一声惊呼，一具温软的身子跌在胸前，熟悉的香味袭来，怕人跌下去，顾尘下意识的搂住身上的人。

　　意识逐渐回笼，顾尘仍靠在床头，自己一只手紧紧扣着林歆手腕，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林歆趴在他胸口，一床毯子皱皱巴巴的挤在他和林歆之间。

　　林歆被惊吓得睁大双眼，下意识的挣了一下，环在腰上的手臂反而瞬间搂得更紧了。

　　两个人对视几秒钟，顾尘一下子松开手，林歆立刻站起来，顾尘也在床上坐直身体。

　　“你……刚才睡着了，我想帮你盖床毯子，是不是吓到你了？”林歆满脸通红，还带着些许歉意。

　　顾尘双手撑在床上，面无表情的紧紧盯着女孩，梦境中的愤怒无力和刚刚怀里的温软清香交替闪现，落差如此明显，让他有种强烈渴望把面前的女孩再一次抱入怀里，再汲取一丝温暖。他手指暗暗用力攥紧床单，克制着自己。

　　“你怎么了？”林歆看着顾尘眼中狠厉神色渐渐褪去，转成一种她看不懂的炙热。

　　顾尘别过脸，声音有些哑：“不好意思，刚睡着了。”

　　“那个……检查我已经写完了，你抄一遍就可以交了。”

　　“嗯。”

　　“那我先回房了，你早点休息。”

　　“好。”

　　林歆走到门口，背后传来顾尘声音：“谢谢，晚安。”

　　林歆回头对着顾尘温和笑了：“晚安。”

　　顾尘盯着被轻轻关上的门，许久后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拿起林歆写好的检查，清秀的字迹，整整齐齐的写满两页纸。

　　最后还有一段话：

　　顾尘，这篇检查是写给老师的，可是里面有些话也是我想对你说的。我总觉得人生需要有一些目标，我承认不是所有的目标都能通过读书实现，可是最起码在现在的年纪，只有努力过，才能为未来争取更多的可能，不是吗？你想过你的目标是什么吗？

　　顾尘重复看了两遍，自嘲的笑了笑。

　　他的目标，曾经是爸爸能对自己好一点，后来是能自己养活自己，其他的？他没想过，也从没有机会去想。

　　第二天顾尘难得一整天老老实实的留在教室上课，放学时，顾尘拦住林歆：“说好请你吃饭的，今天不能再放我鸽子了吧？”

　　“好端端的干嘛出去吃饭呀？”林歆背上双肩包，绕开顾尘向外面走。

　　顾尘横迈一步，又拦在林歆面前：“好端端的为什么不能出去吃饭呢？”

　　“我要回家陪奶奶，还有功课要做。”

　　“又不是不回家，只是出去吃个饭，少陪一会儿奶奶，晚做一会儿功课，世界不会毁灭的，你放心吧！”顾尘捏着林歆肩头，推着她往前走。

　　林歆挣不过顾尘，只好摸出手机给马叔打电话，让他先回去，说自己和顾尘晚点会一起回家。

　　又打给奶奶，带着歉意说晚上不回家陪她吃饭了。

　　挂上电话，发现顾尘正侧着头看她：“林女神，你整天哪来那么多对不起别人？”

　　“可是奶奶一定很希望我回家陪她啊。”林歆小声分辨。

　　“那你自己想每天回家吃阿姨做的味道一样的饭吗？或者换个问题，你不想偶尔出来，换换口味？尝试下没吃过的好吃的？”

　　“我没想过，我只是觉得回家陪奶奶，奶奶会高兴……”

　　顾尘打断林歆，转到她前面，停下脚步，双手直直插在裤兜里，看着林歆的眼睛：“那你现在想想，如果没有奶奶，没有爸爸，没有马叔，没有阿姨，只有你自己，你想不想出来吃点没吃过的？嗯？”

　　林歆垂下眼睛，思考着顾尘说的如果，这是她从未想过的世界，一个没有期待和要求，没有条条框框的世界，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在这样的世界里，她会想什么？做什么？

　　顾尘看着眼前低着头的女孩，白皙秀气的脸庞，密密的睫毛遮住温柔双眼，小巧鼻梁下露出不自觉被咬住的下唇。

　　失神了一瞬，顾尘拉起女孩手腕，继续向前走：“好啦，我看你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不着急，你慢慢想。我饿了，咱们先去吃好吃的去。”

　　顾尘带林歆去了一家胡同深处的小门店，里面面积特别小，只有四张小折叠桌。

　　顾尘选了张靠墙的桌子坐下去，对着里面喊了一声：“老板，两碗鱼丸粉。”

　　林歆看着油腻腻的桌子，还有带着污痕的塑料小板凳，犹豫着坐下。

　　顾尘敞开双腿大剌剌的坐在林歆旁边，在塑料筷桶里抽出双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林歆。

　　林歆无奈的接过来：“谢谢。”

　　顾尘突然笑了，侧头看向林歆：“真有礼貌，还说谢谢，心里是不是现在特别想赶紧走才好？”

　　看着林歆细白手指抓着做工粗糙的一次性筷子，顾尘又把筷子拿回来，认真的交错搓了搓毛刺。

　　低下头在林歆耳边低声说：“不用为了我为难自己，就尝一口，如果你不喜欢，咱们立刻走。你想吃什么我就陪你去吃什么，回家也行，好不好？”

　　这时，老板掀开门帘，从里面端出两个大碗，冒着腾腾热气，放在小桌上：“两碗鱼丸粉来啦。”

　　顾尘笑着把搓好毛刺的筷子塞回给林歆：“尝尝看。”

　　碗很大，里面满满的一碗米粉，清汤，上面只有几片葱花，还有四五个白色的小鱼丸。

　　林歆斯文的用筷子挑起一根粉，嘟着嘴吹了吹，慢慢送进嘴里，细细的嚼了下，米粉口感滑弹，味道清淡中带着鱼的鲜香。

　　真的很好吃！

　　林歆知道顾尘一直略带紧张的盯着她，故意面无表情的低头咽下嘴里的米粉，过了一会儿才带着笑意抬眼去看他。

　　顾尘看到林歆弯弯的笑眼，也绽放出笑容：“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

　　屋里来吃粉的人越来越多，四张桌子已经坐满了，屋子里拥挤起来。

　　吃完粉，林歆浑身热乎乎的，鼻尖上冒出汗珠，脸被热气蒸腾成粉色，嘴巴也红嘟嘟的。

　　顾尘单手支在桌子上撑着下巴，看林歆低头在书包里翻纸巾。

　　突然背后有人经过，撞了顾尘一下，顾尘没提防被撞得向前倾，下意识伸手扶住林歆肩膀稳住自己，林歆抬头，额头刚好贴上一片温软，是顾尘的唇。

　　也就是电光火石的一秒，两个人立刻弹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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