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往前稍微倾了分寸，上半身几乎要贴在书桌上，歪头去找窗外的麻雀，也没见到那棕褐色小小一团跳脱的影子。

　　物理老师知道她在走神，清了清嗓子，提醒道：“准备考试了。”

　　鹿恬这才收回思绪，垂眼盯着米白色桌面。

　　桌子不止用了一批学生，他们的桌子应该是一批购进，仿佛是复合材料制成的桌面，桌面并不平整，有刻意设计出的不怎么规则的突起，上面被某些学生用黑色碳素笔沿着突起勾画了几笔。

　　她又走神了。

　　物理老师把试题摆正在她面前，又拿了张草稿纸盖住刚刚她目光注视的区域，敲了敲桌子。

　　垂眼看了下鹿恬之后，抬起手腕瞧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四十分钟时间，时间截止必须停笔，可以提前交卷。”

　　“先把名字写好，制度公告里都写明了，这里我不再赘述，写好名字之后停笔，我说可以答题再把试卷翻过来。”

　　鹿恬在角落姓名和学号处填写完整，手里握着笔回忆物理中常用的公式。

　　“开始答题。”物理老师话音才落，办公室内便响起迫不及待的翻页声。

　　杜林骁一目十行审起题。

　　鹿恬才慢腾腾把倒扣的试卷反过来，上面只有两道大题。

　　每道题的题干都不短，乍眼看去，都觉得难。

　　鹿恬先把两道题都看了一遍，不太像竞赛题目的调性，但也不是他们平时考试会涉及到的题目。

　　总而言之，确实有难度。

　　杜林骁那边鼻尖在纸上演算的声音钻入鹿恬耳中，她倒是不急，不紧不慢画图，分析，再往试卷上誊写。

　　写完第一道题，物理老师开口提醒：“还有二十分钟。”

　　第二道题的难度更大，鹿恬心知自己根本答不完，就更不着急了。

　　因为他们两个人背对彼此，需要转头才能看到对方的答题情况，倒是充满未知和紧迫感。

　　不过，听着杜林骁笔和纸下桌面的碰撞声，能品出几分他的急切。

　　剩余十分钟提醒时，鹿恬只写完了第二题的第一问。

　　还有三个小问题没有落笔。

　　不急不躁地写着，物理老师斜睨她的卷面一眼：“剩下时间不多了，注意提提速。”

　　时间截止时，鹿恬的第三个小问题只写了一半，只能遵守规则，放下笔不动。

　　而杜林骁在停止前一秒，交了试卷。

　　看起来，杜林骁似乎更胜一筹。

　　这种题目鹿恬做得确实少之又少，像竞赛题，但又不太像，因为用常规方法和思路也完全能够解答。

　　收了试卷之后，物理老师说：“这次出题，是专门找了权威的物理老师，这两道题在给你们之前，我们所有物理老师全都做过一遍，常规思路可以做，出题的林老师也专门给了另外的解法。竞赛题的解法解答也可以，但是解题难度和常规思路相当。”

　　“如果只从完成度来看，杜林骁两道题全做完了。鹿恬最后一题没有做完。”

　　物理老师抖了抖他们两人的试卷，给了身旁的其他物理老师查看。

　　鹿恬还是第一次看到老师们也可以像八卦的学生那样凑在一起小声说话，只不过他们议论的是卷面上的答案。

　　物理老师们用鹿恬和杜林骁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议论了一会儿之后，他们物理老师才突然想到他们两个还在，转身对鹿恬和杜林骁说：“你们两个先回去，出结果会再叫你们两个。”

　　鹿恬他们前脚才走，后脚老师们的小声议论就变成大声密谋。

　　“这个坑也太坑人了。”

　　不知道哪个男老师惊叹一声，鹿恬和杜林骁互相看了彼此一眼，都心照不宣地没有说话。

　　杜林骁也一改往日的笑容满面，剩下的全是紧张和对未知事物的祈祷。

　　两个人像之前一样，同频往教室走。

　　期间谁都没有开口。

　　推开教室门，班内的同学纷纷注视两个人走进班级。

　　想从他们的脸上看出这次竞赛的考试结果。

　　事实上，没人能得到答案。

　　放学时，鹿恬和杜林骁纷纷被班主任和物理老师叫住，带到不同的地方，彼此都不能听到谈话内容的距离，却在能看到对方反应的视野里。

　　“结果出来了。”鹿恬得以和班主任谈话，鹿恬的班主任换成之前童童带班的老蒋，平时对学生管得比较严，又有自己脾气，说一不能二。

　　此时他的面色凝重，不过老蒋除非有天大的喜事，否则平时都是这个样子。

　　“杜林骁成绩比你高。”老蒋宣布成绩时像在宣布什么噩耗一般，鹿恬本人的脸都没有他的苦，“你最后一题没答完，他最终成绩比你高五分。要是想看成绩，可以去办公室，卷面在办公室黑板上贴着。”

　　“没什么可看的。”鹿恬确实不怎么想看，她没有在这次考试上摆烂放弃，结果是这样的前提下，她反而松了口气。

　　不用继续纠结以后的选择了。

　　“不用气馁，依照你的成绩，正常高考也能有很好的学校可供选择。”老蒋语重心长地说，想要安慰鹿恬，但他又冷硬惯了，宽慰的话都说得干巴巴没什么感情。

　　“老……”称呼老蒋差点脱口而出，鹿恬赶忙改正，“蒋老师，您不用担心，这次考试结果不会影响我之后的学习。”

　　老蒋赞许地点点头：“那就好。”

　　鹿恬不想再听老蒋尬得头皮发麻的安慰，跟人道了别就走了。

　　另一边激动地跳脚的杜林骁像只调皮的松鼠在物理老师面前蹦跶，鹿恬觉得挺有趣，多看了两眼，也没跟人打招呼，径直往校门口走。

　　前脚才出学校大门，微信语音提示音就响起来，是沈措。

　　鹿恬戴好耳机，点了接通，之后把手机丢进口袋，突然想走回家，就没打车，顺着常走的那条路往家的方向步行。

　　“回家了吗？”沈措那边有收拾纸张的响声。

　　平时鹿恬这个时间已经到家了，今天因为被老师多留了一会儿，又要腿回去，所以还在学校附近的十字路口。

　　“还在外面？”

　　沈措听到鹿恬这边的汽笛声，追问道。

　　“嗯。”鹿恬淡淡回应。

　　“去干嘛了？”沈措问出话时，还能从语气中听出笑意，有点宠溺又有点无可奈何。

　　“才出学校。”鹿恬回答。

　　“有什么事？是物理考试的原因吗？”沈措那边的动静突然安静下来。

　　人行道绿灯亮起，身侧的人纷纷开始穿越马路，鹿恬也跟上旁人的脚步，快步往前。

　　“老师说了说成绩，耽搁有点久。”鹿恬没想遮掩，实话实说。

　　“过了吗？”沈措察觉到鹿恬语气中零碎的一点低迷，问道。

　　他其实心中隐约猜到了，所以才没再收拾东西。

　　“没有。”鹿恬自觉语气没什么波动，“杜林骁过了。”

　　“没事，反正我们鹿恬，也没想学物理的。”沈措故作轻快的语气从耳机那边传过来。

　　鹿恬突然笑了，反问他：“那我应该学什么？”

　　“嗯……”沈措犹豫着，半晌憋出来句，“先学一下怎么收敛自己无处不在魅力？”

　　“隔着这么远，我好像都能看到，你在发光诶。”

　　鹿恬笑意更甚，低头用鞋尖踢了踢路上的小石子：“你好土。”

　　沈措跟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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