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鬼像是就在等这韩祈这样喊她，被唤了一声后，脸上终于有了表情。

　　她扯开一个无奈的浅笑，若不是那张惨白到吓人的脸，还真像是在宠溺的和自家弟弟说话：“果然是被你看见了，我就说刚才感觉不对劲，臭小子，还跟我装……”

　　红衣女鬼说着朝韩祈这边飘来。

　　裴烨防备的挡在韩祈身前，那女鬼明显被吓了一跳，猛地一顿往后退了半步。

　　韩祈拉住裴烨的手扯了扯：“没事，我大嫂她性格很好的。”

　　裴烨没有改变保护的姿势，只是收敛了自己强大的鬼气威压，让对面的女鬼感觉不那么惧怕。

　　红衣女鬼稍缓了一下，不敢再随意靠近，飘到两米开外的距离。

　　她自知实力弱于裴烨，不再轻举妄动，只是戒备的瞪着，周身升腾起鬼气，脖颈上也爆出黑筋，以示恐吓：“你，从哪儿来的？！放开我弟弟！”

　　这一声呵倒是让韩祈和裴烨同时愣了下。

　　敢情大嫂这是误会了，以为韩祈是被恶鬼挟持……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差不多。

　　“咳，大嫂，”韩祈推开裴烨，往女鬼处走去，“他不是恶鬼，他是我……”

　　虽然大嫂没有正式嫁给楮穆然，但她和表哥交往那么久，对韩祈来说，这就是自己正牌大嫂，是家人，忽然要跟家人说出自己和裴烨的关系，他还真有点儿开不了口。

　　韩祈沉吟了下，吞了口唾沫，嗫嚅道：“……是，是我朋友。”

　　朋友？！！

　　在场的两只鬼同时皱起了眉，都在心里咂摸这两个字的意思，但想法各有不同。

　　女鬼想的是：祈宝这个小笨蛋，怎么能和一只鬼做朋友！

　　裴烨就比较焦躁了：平时都叫“老公”的，怎么到这儿成朋友了？！

　　不过他在韩祈警告的视线下没敢多话，只是委委屈屈的小声嘀咕了一句：“回去我再跟你算账！”

　　女鬼耳力过人，显然是听见了这句话，脸都拉长了，周身黑雾状的鬼气暴涨：“祈宝！他是不是在威胁你？！你不可以和鬼在一起！我虽不敌他，但鬼也是有群体的！我帮你叫其他人……不，叫其他鬼来，跟他拼了！”

　　这几句话说的让韩祈感受到了浓浓的人味儿，他大嫂生前性子就比较豪爽，对他和褚琳琳都特别好，当亲弟亲妹一样，也许是知道了他的身世，对他尤为照顾。

　　但韩祈倒是没有想到，嫂子过世三年，除了对大哥念念不忘，对他这个小弟也还是关爱有加，一如当初。

　　一时间，感动涌上心头，他仿佛有种嫂子根本就没有离世的错觉，也不再像先前那样防备，越过裴烨，上前拉住女鬼的手：“哎，大嫂，不是的！你误会了！”

　　裴烨也是很不爽的踢了脚地上的雪堆：“就是，我哪舍得威胁他……小祈，你跟你大嫂说清楚了，我是你什么人！”

　　“他真是我朋友！”韩祈面不改色的说道，一脸的真诚。

　　裴烨：“……”这日子没法过了……

　　女鬼看了看两人，见裴烨不光没有伤害韩祈，甚至还很听他话的样子，终于相信了韩祈所说。

　　“所以，嫂子，你这三年一直待在这里？”韩祈听女鬼说起死后的事情，惊愕不已。

　　女鬼虽然也丢失了部分记忆，但比裴烨的状态好很多，她还记得生前的事，只是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

　　韩祈听沈越和阮柯说过，这种情况，通常说明死亡来的非常突然或极其痛苦，前者是因为意外死亡，来不及反应，造成死后对死亡瞬间的事一片空白，而后者则类似于创伤后心理应激反应，在死前经历了太过痛苦的折磨或超负荷的恐惧，而造成死后失去该段时间的记忆。

　　结合表哥说的大嫂是被人绑票这条线索，他大嫂失忆的缘由，怕是后者……

　　韩祈看着女鬼单单薄薄的样子，实在想象不出这样一个弱女子在死前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才被迫失忆，或者说他不敢深想，只要想多了，骨子里就开始发寒……

　　女鬼听了韩祈的问题，回头摸了摸那扇黢黑的铁门：“嗯，我一直在这里，从未离开过……”

　　“难怪了，”韩祈顺着女鬼的手望向紧闭的大铁门，“这扇门从三年前就打不开了，原来是大嫂把门封住了。”

　　女鬼笑了笑：“倒是让你们不方便了……但我舍不得走啊……”

　　她的手指拂过铁门上斑斑的锈迹，嘴角绽开了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这里……是我和穆然经常约会的地方……”

　　“这里？”

　　韩祈看了一眼冰冷的铁门和周围毫无景致可言的环境，感觉怎么看怎么不是个适合谈恋爱的地儿。

　　女鬼也不介意他不理解的状态，像是陷入了回忆中，脸上那抹若有似无的笑容也明晰了很多，倒是衬的她少了大半鬼气，多了几分人气。

　　她摸着锈斑走到门后角落的小花坛边坐下，也不管韩祈听是不听，自顾自说着：“我和你哥都学医，毕业后又都是医生，平时实在太忙了，见个面儿的机会都难找，不是他进手术室就是我进，好容易找个空闲两人终归想要二人世界……”

　　女鬼低笑几声：“可是，家里那个环境你也知道，我们总不能在家里把门一关躲着大家吧？去住酒店吧，也不知道会不会谁忽然接个急救电话就要走，太煞风景……所以，我们就找了离家最近的地方，这里没什么人经过……”

　　“你瞧，还有花坛供我们休息，挺好的……我们在这里聊天、拥抱、亲吻……我们一直都很好……直到……”

　　女鬼忽然顿住了，她先是有些茫然，像是卡住了，不知道要怎么往下说的样子，韩祈刚要接话，她猛然捂住头蹲了下去。

　　“好痛！我的头好痛！为什么每次想到这里就那么痛？！后来发生什么？发生什么了！”

　　韩祈想把大嫂从地上拉起来，刚一弯腰就见女鬼倏然抬头，眼中闪出一道猩红的光芒。

　　“小心！！”

　　裴烨身体的动作比说话还快，发现女鬼不对劲的瞬间，就已经伸手把韩祈拉离。

　　——撕拉！

　　几乎就在同时，韩祈的羽绒棉袄袖子就被女鬼尖锐的指甲划了道口，白白软软的羽毛从破口中钻出，随着韩祈被裴烨拉开的动作，飘飘扬扬的扬至空中，一如落雪。

　　女鬼被那声羽绒服破裂的声音惊醒，双瞳敛下猩红，当她恢复正常，再次用清明的眼睛看向韩祈后，登时慌了神：“天！我刚做了什么？祈宝，你，你没事吧？！”

　　韩祈有裴烨护着，怎么可能有事，但刚刚的异变，让他记起自己是要干嘛来的。

　　“我没事，嫂子。”他眼睛红红的，有些纠结的说道，“但你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

　　女鬼不解其意。

　　韩祈吸了口气，尽可能用平稳的，劝慰的语气说道：“嫂子，你再这样下去，很危险的，你会变成厉鬼，最终无法控制自己……你必须要离开了。”

　　“不！！”

　　女鬼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我不离开！我怎么能离开？！你哥，你哥他在这里啊！”

　　韩祈不太会劝人，但他尽量尝试着：“我知道，嫂子，我明白的，爱一个人的感觉……不想和他分开，也不能和他分开，分开了，心就空了，活着就像是死了……我都明白的。”

　　“你明白？”女鬼缓解了不少，但神色仍显不悦，“你明白怎么还让我走？”

　　韩祈抿了下唇：“可人鬼殊途，你要是变成了厉鬼，就失了心智，到时候你会连我哥也认不出来，你不会再爱他，也不会再想保护他，你只会渴求着他的血液，直到将他吸干……”

　　这是之前咨询阮柯时得知的，如果裴烨厉鬼化的状态压制不下来，就会变成这副样子。

　　韩祈在对女鬼说话，裴烨听的心里一痛，觉得这一句句就像是戳在自己心口上。

　　听到这些，女鬼安静下来，她抬头望着黢黑的夜空良久，扯开了一个悲怆的笑容：“我知道了……我会走的。”

　　“但是，”她艰难的咬了下唇，“让我再陪你哥一阵吧，不会太久……”

　　“再几天，就再最后几天……过了这个年，我就离开他……”

　　她对着韩祈展开一个无奈的浅笑：“新的一年总是该有新的开始，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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