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他捏捏眉心，回到卧室。

　　满室黑暗，唯有银白的月光从窗外洒进来，勉强能辨清室内的场景。

　　顾衍站在阳台门口，将视线落在女人身上。

　　她侧身躺着，脸蛋埋在柔软的枕头里，温婉静谧。

　　他轻声走进去，掀开被子后，伸手将她揽入怀里。

　　黑暗中，似乎只有抱着她的时候，那颗漂泊不定的心才能安定下来，疲倦感袭来，顾衍很快便沉沉睡去。

　　-

　　这一觉睡得极好，顾衍醒来后已经九点多了，他有很多年都没睡过懒觉。

　　他的第一反应是看怀里的女人，她还在熟睡，甚至从昨晚到现在姿势都没变，没有任何要醒来的意思。

　　前天晚上折腾的确实有点久，但不至于休息这么长时间还不醒，更何况她常年养成的良好作息，几乎从不赖床。

　　顾衍低眸看着她的睡颜，眉头不自觉蹙起，本想把她弄醒，但又考虑到她可能是真的很累，便打消这个念头。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去厨房把午餐做好后折回卧室——她还在睡。

　　顾衍的眉头蹙得更深，他走到她那侧轻轻晃着她的胳膊。

　　“沈羡，沈羡……”

　　是谁在叫她，还要晃她的胳膊，睡觉都不让人睡。

　　烦不烦！

　　沈羡疲倦地睁开眼皮，入目便是近在咫尺的俊脸，男人身穿灰色毛衣，蹲在她床侧，眉头蹙得很紧。

　　沈羡还是很困，她翻过身体背对着他，拉着被子把脑袋蒙上就要继续睡觉，察觉到她的意图，顾衍提前阻止她的动作。

　　他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你昨天九点多就开始睡觉，现在马上就到十点半了，睡得够多了，现在起来洗漱吃饭。”

　　沈羡本不想理会他，但他不停捏她的脸，她这才不得不开口，声音困倦无力：“我不饿，不想吃饭。”

　　“不行，你昨晚就没吃。”

　　“我不饿。”

　　顾衍看着她的后脑，声音不自觉强硬起来：“你的胃不好，不能这么长时间不吃饭。”

　　话落，本以为女人会跟他继续争论，或是无声做出反抗，但是并没有。

　　沈羡掀开被子，嗓音有些干哑：“嗯。”

　　顾衍双眸始终盯着她的脸，把她的拖鞋放到床侧，刚要拿起鞋子替她穿，女人已经把鞋套上，踩着拖鞋往浴室走。

　　盯着她的背影，顾衍眉目间压下层阴霾，但他还是克制住自己，在浴室门口温声道：“换完衣服出来吃饭。”

　　回应他的依旧是不冷不热的“嗯”。

　　沈羡站在盥洗池前，刚睡醒眼神涣散，她捧了把凉水往脸上扑，直到冷水冰到皮肤，她才意识到当地的气温零下好几十度。

　　她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望着镜子里不断往下滴水的脸，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后，沈羡拿起牙刷开始刷牙。

　　沈羡没换衣服，身上穿的还是昨晚的睡衣。

　　抬手随意擦掉脸上的水珠，她揉了揉凌乱的短发，走到餐桌前坐下。

　　午饭是顾衍亲手做的——都是她平常喜欢吃的菜。

　　沈羡没有矫情闹节食的意图，拿起筷子开始低头吃饭。

　　虽然都是平时爱吃的菜，但她胃口确实不怎么好，没吃半碗米饭就饱了。

　　顾衍见她搁下筷子，眉头微不可觉蹙起，淡声道：“把剩下的米饭吃完。”

　　沈羡摇头：“我吃饱了。”

　　顾衍没多坚持，替她盛了碗汤：“把汤喝完。”

　　他全程都在盯着她，女人眉头只是短暂的蹙起半秒，然后伸手接过瓷碗，低头慢慢地喝着。

　　沈羡的冷漠不是默不作声的无视，而是——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所以能不能行行好，别再挑我的刺？

　　连争吵都不愿意和他争吵。

　　顾衍喉结滚了滚，缠绕在胸口的烦躁毫无预兆地冒出来，他看着女人平静的脸，淡声开口：“你在不高兴？”

　　沈羡终于有反应，反问他：“我应该很高兴？”

　　顾衍眼眸微动，声音放低：“我没有想囚禁控制你的意思，只要你不再跟我闹离婚，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顿了顿，他的语调更低，带着服软哄慰的意思：“你现在不想回国想在外面散散心也可以，我陪着你，等你气消后我们再一起回去。”

　　沈羡想说话的欲望又没了，他用的招数还是他最熟练的软硬兼施。

　　最后，她把喝完的碗放下，淡声道：“谢谢，不用。”

　　这是她能想到最少字数结束话题的回答。

　　说完后，沈羡拉开椅子，转身回到卧室。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现在疲倦的甚至不想去思考对策，只想把自己扔在床上，睡着后就什么都不用想。

　　卧室的窗帘拉开，沈羡进去后看着窗外，外面还是下着雪。

　　雪下的比昨天更大，都不用往下看也知道，街道上肯定积着厚厚的雪。

　　以前好像听谁说过，莫斯科终年都会下雪。

　　看了眼便收回视线，沈羡把窗帘拉上后，脱掉鞋子上床。

　　刚把被子蒙上，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顾衍看着准备入睡的女人，眉眼间的不悦溢出，英俊温和的脸庞氤氲出点点寒意。

　　顾衍走到床边掀开被子，把她的脸转过来，压住想发火的冲动，温声问：“你又要睡觉？”

　　沈羡心里有些不耐，但没有表现出来——她不是为了隐忍什么，而是单纯的觉得，摆出那种表情会多给他挑事的理由。

　　她淡声回：“嗯。”

　　“为什么要睡觉？”

　　“困。”

　　“你睡得够多了，不能再睡，不然脑子会坏掉。”

　　“哦。”

　　脑子正常似乎也没什么用，还不如一觉醒来变成小傻子。

　　智障儿童的欢乐可比她多得多。

　　顾衍眉头蹙得很紧：“别睡了，我陪你出去走走。”

　　“不去，很冷。”

　　“那我们在家看电影，就看你上次说要看的爱情片，这里正好装了家庭影院。”

　　她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调子：“谢谢，不用。”

　　看她这个态度，顾衍再好的耐心也要告罄，声线转凉：“沈羡，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沈羡摇头：“没什么意思。”

　　确实没什么意思。

　　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只知道自己很累，很想好好睡一觉。

　　最好醒来之后发现这都是梦，她回到十六岁那年，她才不要去参加什么生日宴会，谁带她去她都不去。

　　参加那场宴会还是因为沈司澜。

　　当时他跟温落落吵架，温落落不愿意跟他一起出场，他一气之下把沈羡薅过来。

　　要是能重来，就算沈司澜把她打死，她都不要陪他去。

　　沈羡不想跟他争执，只是淡声道：“我想午睡。”

　　“晚上再睡，”顾衍声音变淡，“我陪你找点事儿干。”

　　嗯...怎么说呢？

　　沈羡觉得，他现在就处于那种，很想发脾气但是又顾忌着什么，隐忍着不发的状态。

　　细看额头的青筋都快爆出来。

　　她仍是摇头：“我要睡觉。”

　　顾衍没再开口，盯着她的脸不知道看多久，眸色越来越深，面无表情地道：“要么起床看电影，要么我陪你做点爱的运动，你不能再睡下去。”

　　沈羡烦的想拿枕头闷死他，但想想这么做又要折腾很久，她闭了闭眼，淡声说：“去看电影。”

　　说完，她掀开被子就要穿鞋，顾衍忽然起身从身后拥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脑袋磨蹭她的脖颈。

　　“七七，你别这样。”

　　男人低低哑哑的道：“别这样对我。”

　　沈羡闭上眼，她有些好笑的想，她也想叫他别这么对她。

　　他想怎么对她都可以，她不理会他，就都是她的错？

　　偏偏他这副语气和姿态，搞得她像是有过错的那方。

　　不过沈羡什么都没说，跟他说话就是对牛弹琴——他只会在他的意愿内给她便利，但凡触及他的底线，他是不可能让步的。

　　而他的底线，还他妈是建立在她的痛苦上。

　　她听到男人在耳畔的声音越来越低，妥协哄慰的意思很足。

　　“七七，只要不离婚，你想怎么做都行。”

　　沈羡低着头：“我想睡觉。”

　　顾衍几乎下意识地就要说不行，但看着女人白净淡然的脸，薄唇动了动，“不行”两个字到嘴边还是换成“好”。

　　沈羡淡声道：“谢谢。”

　　她在跟他道谢？

　　为什么要跟他道谢？

　　谢谢他没有强迫她陪他看电影？

　　顾衍盯着她的脸，她并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但无端让他觉得讽刺。

　　女人躺在床上，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他看着她安静的睡颜，胸腔里的那股窒息感快要抑制不住。

　　她拒绝跟他沟通。

　　只有冷淡的回应和不愿多做挣扎的顺从。

　　顾衍有种想把她喊起来，让她继续跟以前一样和自己争吵的冲动。

　　但这个念头刚起，他脑海里就浮现可能会出现的场景——

　　她现在吵架大概都不愿意跟他吵，只会静静地看着他，眼里要么是冷眼相待，要么是厌恶鄙夷。

　　更可能是什么情绪都没有的空洞茫然。

　　她真是会扎心，知道什么样的态度最能让他难受，偏要用这副姿态应对他。

　　顾衍脱下鞋子上床，从身后轻轻将她的身体搂入怀中。

　　他全程观察她的表情，见她脸上没有任何异样的情绪，心底微不可觉地松了口气。

　　闭眼入睡前，大脑忽然掠过个念头——她会一直这样对他吗？

　　他的心脏紧了紧，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缓缓舒展开。

　　不会的。

　　只要他把她哄好，她就会回到以前那样。

　　沈羡不是消极的人，就算短时间的颓废，缓过来后她会积极面对现实，而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她的父母，她的家族，她不可能不在乎。

　　更何况，她还是爱他的。

　　她现在只是有点生气。

　　消气后，她不会舍得看他这么难受。

　　她不会舍得一直这么对他。

　　她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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