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又一下。

　　是颇有规律的笔帽闭合的声音。

　　她陷入浅浅的放空中。

　　明明看着桌子上摊放的试卷，但是脑海里一片空白, 虽然想努力的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哪些题, 但现在这些题的考点是什么她完全不清楚，什么知识点也想不起来, 试卷上黑色的印刷字体在她眼里成了一个又一个的黑色小方块。

　　骤然, 她摊开的试卷上叠了几张对折着的试卷。

　　段圆圆下意识的顺着试卷飘来的方向望去。

　　是她的右手边方向。

　　她的右边、不就是......纪预？！

　　可现在纪预依然微微低着头看着他面前的习题集, 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

　　段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不可置信。

　　或许是段圆圆目光毫无保留的一直盯着纪预。

　　纪预不可避免的察觉到了。

　　他抬眸, 和段圆圆对视。

　　纪预的眼眸永远清澈。

　　长长的睫毛轻轻眨了一下，他的眼睛里还有些疑惑。

　　这么近的距离，段圆圆的心脏像是被狠狠的击中了。

　　她保持镇定，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试卷。

　　睁了睁大眼睛，用眼神问纪预：“这些试卷是什么意思？”

　　纪预随意的翻开草稿本，拿起笔在上面写了几句话，随后把本子递给段圆圆。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等到草稿本都到段圆圆桌面上了，她的眼神还停留保持在刚刚看纪预的方向。

　　纪预略微疑惑的看着段圆圆，微微挑了挑眉，示意段圆圆看草稿本。

　　他们这个年纪的很多男生都会故意耍帅扮酷，常常能看到下巴快要扬到天上还自以为自己很帅的男同学，但很明显，纪预从来不属于这一列。

　　他本身自身条件就优越，不经意的小动作更是能迷倒一大片女生。

　　就比如刚刚他很自然的挑眉。

　　段圆圆被纪预的动作弄个脸红，又在心底气自己怎么这么不争气，对着纪预发什么呆。

　　她赶紧看纪预放到她书桌上的草稿本，干干净净的一页，流畅美观的蓝黑色签字笔写着：

　　「不要再对着试卷发呆了，这是答案。」

　　纪预明明一直在做那些对于段圆圆来说早就超纲的题不是吗？

　　他怎么知道她想对答案？！

　　难道他也在悄悄关注她？！

　　段圆圆想到这，耳尖微微发烫。

　　她赶紧让自己的思绪悬崖勒马。

　　又在心里暗骂自己是不是被考倒数第一这个事实打击到脑子瓦特掉了，怎么会想到这么离谱的地方去？

　　但她还是忍不住的在草稿本上犹犹豫豫的写下：

　　「谢谢你，你怎么知道我想对答案的？」

　　纪预只扫了她递过来的草稿本一眼，只写了两个字：

　　「笔帽。」

　　他这是什么意思？

　　笔帽？

　　普普通通的笔帽能说明什么？

　　段圆圆画了个问号后又把草稿本递给纪预。

　　纪预没有不耐烦，而是像做考试题一样，一字一句的在草稿本上写着：

　　「你玩笔帽的声音我听了一节晚自习。」

　　段圆圆看到这句话后脸红的彻底。

　　她刚刚都在多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还好没有其他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然真是太太太丢人了！

　　「对不起，如果打扰到你学习的话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

　　段圆圆还在最后一个字后面画了一个笑脸。

　　纪预没有如段圆圆预想的一样，回一个“没关系”或者直接不回复。

　　而是依然字迹工整的写下一句：

　　「有不懂的题可以问我。」

　　段圆圆早就听周热说过，班里会有同学向纪预请教问题。

　　毕竟纪预是年级第一，而且同学之间交流不会像和老师交流那样有压迫感。

　　但段圆圆也听周热说过，纪预给同学们讲题的时候总是淡淡的。

　　淡淡的？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形容词？

　　周热继续给段圆圆解释，这并不是说他态度不好，而是他的解题思维太快了。

　　可能一道题普通人做需要想五步，但纪预三步甚至更少就可以解出。

　　所以他云淡风轻的把思路告诉向他请教问题的同学的时候，对方不会那么迅速的反应出来。

　　但又不好意思继续打扰纪预，只好自己默默研究。

　　段圆圆怕纪预讲的解题方法她听不懂，又怕她不断追问纪预会厌烦，可不懂装懂也从来不是段圆圆的作风。

　　或许只请教他某一科目就可以吧。

　　即使不断追问，纪预也只会以为她非常不擅长这一科。

　　或许，就没有那么快厌烦她吧。

　　段圆圆写好后又把草稿本给纪预：

　　「哪一科？」

　　草稿本很快又到了段圆圆手里。

　　这次纪预没有重新另起一行写，而是直接把字覆在了段圆圆刚刚写的“？”上：

　　「都可以。」

　　哪一科都可以。

　　他竟然说哪一科都可以。

　　草稿本依然在段圆圆的书桌上。

　　她看着他们的“聊天记录”。

　　他们两个人的字迹很明显不一样。

　　纪预的遒劲有力，潇洒中又不乏工整有序，即使是几行字，也看的出来写的认真不潦草。

　　段圆圆的字迹也不潦草，两个人的字摆在一起，还称得上是美观。

　　还好自己写字还说的过去，段圆圆又一次在心里庆幸。

　　蓦的，段圆圆后知后觉的才发现，她和纪预这就是在传纸条啊。

　　这就是任何一对学生时期的同桌之间都会做的传小纸条啊。

　　段圆圆觉得自己好像又离纪预近了一点点。

　　同学们口中的年级第一、高冷学霸，也会在晚自习和同桌偷偷传纸条呢。

　　而且那个同桌，还是她。

　　她甚至想把这页纸偷偷留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和纪预传纸条，她很珍惜。

　　可是很遗憾，段圆圆没有理由好端端的从纪预的草稿本上撕下一页。

　　人类没有透视眼，无法窥探未来。

　　现在穿着校服坐在教室的段圆圆不会知道，许多年后，已经结婚的她无意间从自己丈夫的书房里看到了一张泛黄的纸张，正是这一页现在在她眼里的无比珍贵的小纸条。

　　夜幕低垂，比白天安静许多，高中紧张的氛围更是让本就静谧的氛围多了一丝安静。

　　教室外的走廊上偶尔有值班教师经过，甚至能听到他们规律的脚步声。

　　段圆圆抿了抿嘴唇，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

　　但她依然抑制不住的快乐。

　　她甚至能快乐的开始对起了物理试卷的答案。

　　纪预不愧是纪预。

　　他的物理试卷竟然都干干净净的。

　　有些题仿佛就如同“一加一”一样他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得出答案。

　　段圆圆越看越受打击，她不奢求能像纪预一样物理满分，要是能有他一半的物理天赋，也不用担心物理考试不及格了。

　　第一节 晚自习下课的时候，段圆圆刚好对完最后一道题的答案。

　　结果显而易见的算错了。

　　段圆圆刚刚好转的心情在对完答案后戛然而止。

　　她把试卷还给纪预：“谢谢你，我对完答案了。”

　　“总分考了多少分？”纪预看着段圆圆快要哭出来的脸，丝毫不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更是在火上浇油。

　　他只是想引导段圆圆能有重点的侧重不同的知识点。

　　“520。”

　　段圆圆脱口而出，这“耻辱的”倒数第一的分数她记得清楚明白。

　　段圆圆从小的讲话习惯就不太习惯说三百六十、七百九十五这样很明确的说法，她觉得绕口，她更习惯三六零、七九五这样的说法。

　　所以她刚刚对纪预讲的是五、二、零。

　　段圆圆说完紧接着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520在他们这个年纪的学生里面是完全不陌生网络用语。

　　谁还会不知道520、5201314是什么意思啊。

　　而她刚刚对纪预说了什么？！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继而磕磕巴巴的开口想要解释：“我......我是说总分是五百二十分。”

　　说完她就低着头，不敢看纪预。

　　段圆圆现在就连指尖都泛红了。

　　她的手指自然蜷缩，在试卷上来回摩挲，想要缓解尴尬。

　　尴尬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

　　段圆圆感觉纪预好久都没有回复。

　　他该不会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了吧？！

　　他是在想什么话告诉自己要有自知之明吗？

　　段圆圆怕纪预讲出什么让她更尴尬的话，她想要进一步继续解释，可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我......”

　　纪预和段圆圆几乎同时开口，“我问的你物理成绩，不是刚对完物理的答案试卷吗？有不会的题可以问我。”

　　如果仔细听，会听出纪预的语速比平时稍微快了一点点。

　　但段圆圆现在哪还有那么多心思去想这些。

　　她赶紧点头，并且在心里祈祷上课铃快点响起来吧。

　　时间是被静止了吗？

　　段圆圆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希望听到上课铃声。

　　月光皎皎，晚风吹进教室，段圆圆的发梢被风柔柔拂动。

　　教室内老旧的白炽灯下段圆圆的脸颊发红的滚烫。

　　老天就像是听到了少女的暗自祈祷，上课铃响。

　　刚刚520的尴尬被彼此二人心照不宣的一笔带过，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段圆圆还是忍不住的回想着刚刚的尴尬。

　　她轻轻咬着嘴里的软肉，不断的告诫自己，真的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一定、一定要藏好自己的心思。

　　一定、一定不要被纪预发现。

　　暗恋他是自己一个人的独角剧本。

　　甚至导演、演员、编剧都只有她。

　　只要自己心里的斯坦尼康保持稳定，让这场无声的盛大被记录，被观众知道就好。

　　诚然，观众亦是只有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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