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语非还来不及将现象转换成思维，忽而车内一阵响动，却原来是栗瑶猛地抬起脑袋，调转视线迎上车窗外小王那束探究的目光。

　　啊......

　　几绺歪歪扭扭的碎发黏在栗瑶脸颊边上，她的睫毛膏似乎被剐开了一层，蹭到了眼皮和眼睑，黑乎乎的一片，这真的不是恐怖片女主角的妆容标配么……

　　事实上，小王觉得自她发现趴倒的栗二小姐起，所发生的一切都跟恐怖片别无二致。

　　栗瑶却是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会儿脱妆脱得有些吓人，她摇下车窗不解道：“怎么站在这里？你找我？”

　　听声音倒是听不出什么异常，王语非试着放松心神，这应当不是一只浸满仇怨，从栗二小姐身上复刻下来的鬼魂吧？

　　“没什么事，只是怕你身体不适，在车里晕倒了。”小王挠头道。

　　小王的话勾起栗瑶一阵轻笑：“你当我是姐姐这样的病弱美人呀？话说回来，你刚才在办公室干嘛打断我？我对你和姐姐的事可感兴趣了。”

　　“我不打断，难道由着你抖落我和栗总下班后的往来？就算我们是签过约盖过章的正常雇佣关系，传到其他同事耳朵里也会产生不好的影响。”栗瑶哪里能想到王语非脸孔一板，说得相当义正词严。

　　栗瑶冲她挤眉弄眼：“真没劲~别人爱嚼舌根就让别人嚼去呗~我偏就等着看你和姐姐之间擦出一些正常雇佣关系以外的火花。”

　　小王：“......”

　　栗二小姐这真的不是什么百合控的恶趣味么……

　　稍过片刻，车里的人半掩着嘴打了个呵欠：“好困哦~你帮我看看现在什么时间了？”

　　王语非回答：“没到六点。原来你刚才是在车上睡着了？”

　　栗瑶撑着下巴道：“嗯，一会儿还得跟个臭老头周旋，不得抓紧时间养精蓄锐啊？”

　　看来这个臭老头说的应该是她稍后的会谈对象——新悦的老总。

　　“唔，我还以为你......”

　　“呵呵~以为我为情所困，埋头痛哭？”

　　王语非抱着肩膀体恤地说：“谈恋爱的事我虽然也不怎么懂，但分手了哭一哭有什么不对么？”

　　栗瑶直直地望着她，眉宇间拢起某种暗讽的意味，与平常见人三分笑的她大不相同：“可是吧，意识畸形的人多了，那些做着最正常的事的人，反倒成了嘲弄的对象。”

　　静水流深，深难见底。

　　王语非感到心惊，要不怎么说栗玦和栗瑶这俩人是姐妹呢。

　　她们的身上仿佛与生俱来披覆着一层晦暗，差别或许只在栗玦形于外，而栗瑶隐于内。

　　“怎么了？被我吓到了？我不过是觉得那些等着看我笑话的人着实可恶而已。”栗瑶饶有兴致地将手伸出窗外，想去够小王的衣襟却捞了个空，她略有不甘地拧了拧嘴，“真是墙倒众人推啊，现在连你也欺负我。”

　　“我没有啊。”小王无辜道。

　　“那我现在想要抱着你哭一会儿，你就给句准话行不行吧！”栗瑶这话说得咄咄逼人，但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忽闪忽闪，即使妆花了有所减分，想必十个男人中至少还得有九个大呼腿软，美人投怀送抱还不好么，又不是让他们去天上摘月亮。

　　但王语非却不为所动，直接给拒绝了：“不行。”

　　栗瑶不假思索地接道：“怎么？怕我姐吃醋？”

　　王语非听得一脑袋汗......

　　有那么一句话说的是腐女都是从直女衍化而来的，栗二小姐三句不离撮合她跟栗总，确实存在某种异样感。

　　是说她和栗玦花好月圆，对栗瑶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么？

　　想到这里，王语非不由得攒起眉心，她其实很想开口询问栗瑶关于吴嫂提过的车祸。

　　那样的痛苦经历对当事人来说一定是竭尽全力要去遗忘的，所以她不能长驱直入跑去栗玦面前剜伤疤。

　　从栗瑶这边旁敲侧击或许是她获取真相最后的方法。

　　可真相对她来说重要吗？又因何而重要呢？

　　“好啦好啦~别板着脸了，我知道你的怀抱不能为我敞开，但今晚陪我玩耍一下总可以吧？”达不成最高期望，栗瑶也并不介意放低预期。

　　“你晚上不是有约吗？而且我也......”

　　“不去了！老娘失恋了，失恋者最大，再大的订单也比不上！至于你么，尽管和平时一样当你的二十四孝好助理。我很识相的，今晚不会给你和姐姐添麻烦。”

　　当然......

　　王语非没能从栗二小姐翘起弧度过高的唇角中捕捉到传说中的“识相”......

　　......

　　当夜，栗玦冷冷清清、从无访客的家，迎来了一记振聋发聩的门铃声。

　　餐桌上，栗玦握着筷子的手指一滞，眸中流出几许不耐来。

　　“我去开门。”王语非“呲溜”一下滑出座位，来者何人对她而言已经十分明朗。

　　只是没想到栗二小姐说要找自己玩耍，竟是直接找上了栗总家。

　　“嗨~好久不见~”一打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栗瑶娇柔的笑脸，她将一头栗色卷发松松地绑在脑后，脸上的妆容也被重新打点过了。

　　王语非很想吐槽，两人不是刚刚还在停车场见过么，但纠结这种琐碎事实在太过无聊，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让开身体把栗瑶请进门内。

　　返身合上大门，一股浓浓的炸物香气扑鼻而来，王语非注意到栗瑶拎着沉甸甸的一只大袋子，上面印着快餐店的品牌标识。

　　“说过不给你们添麻烦，你们不用招待我，我买了汉堡可乐啥的，一会儿吃完，我会把包装袋收拾好在离开的时候一起带走。”栗瑶冲她眨眨眼。

　　小王左右一想，这的确做得十分周到了。

　　只是未免失了一些人情味，完全不像是来姐姐家做客的，倒像是买了一堆吃的去别家店蹭座位。

　　栗瑶多走几步去餐厅和栗玦打招呼。

　　栗玦放下筷子，冷冷地瞥了自家妹妹一眼：“你怎么来了？”

　　“哦，我找小王的，能把她借给我两个小时吗？”栗瑶似是已经习惯了栗玦对她的冷淡，开门见山将来意说明。

　　“随你。”栗玦起身，端起碗筷就要往厨房走。

　　王语非作势拦住她：“栗总，放着我来洗就好。”

　　“不必，栗瑶找你。”栗玦的句子很短、口气很淡，几乎要融化在风里。

　　风？

　　哪来的风？

　　王语非后知后觉地扭头朝风的来源而去，是她方才为着散油烟而大开着的厨房窗户，阵阵凉意游走于有限的空间。

　　“那个......待会儿进去记得先关窗......”王语非提醒栗玦道。

　　栗玦眉眼稍顿，不露痕迹地抬眸打量了王语非一下，随后应声离开，把地方腾给小王她们。

　　只是这么短短一会儿工夫，待王语非再次折回客厅一看，汉堡鸡翅薯条可乐蛋挞铺了满满一整张茶几，哪里像是一人份的样子。

　　而某大胃王的潜在候选人正抱着她睡觉用的枕头细细端详。

　　“呃，栗经理，你在看什么？”王语非摸不着头脑，自己的枕头是怎么惹得栗瑶不快了么。

　　栗瑶不满地哼哼道：“嗨呀~上班时间我也就忍了，下班还叫什么‘栗经理’，难听死了！”

　　“我叫你别的，也不合适吧……”王语非表示为难。

　　“嘿，我跟姐姐可不一样，我又不爱拿腔拿调。我叫你‘小王’，你就叫我‘小栗’呗。”拉踩归拉踩，栗瑶说完后还是特意拉长脑袋偷看了一眼厨房里的栗玦，人家正关着门专心洗碟子，安啦安啦。

　　这叫什么？

　　这叫即使做贼心虚，也得虎口拔牙。

　　王语非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小栗什么的，对着栗瑶这张一看就是精致的富家小姐的脸，她实在开不了口......

　　好在栗瑶也不过分苛求称呼的事，转而掰扯着枕头问小王：“你偶尔也会借住在这儿吗？”

　　王语非不好意思道：“唔，其实......我应该算是正式搬过来住了。”

　　栗瑶：“？？？”

　　这消息显然已经到了令栗瑶瞳孔地震的程度，而且是十级地震。

　　栗玦是领地意识多强一人啊！

　　经过了最初的不淡定，栗瑶将小王拉坐身边，龙心大悦地拍着她的肩膀道：“小王，你可以呀，闷声发大财！也不枉我煞费苦心给你们牵线搭桥！”

　　“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我租的房子离得远，搬进来只是图个方便。”

　　“行吧行吧，咱要的是结果，过程随你们解释~不过你看你睡得该有多香呀，枕头上都有泛黄的口水印子了，是不是在姐姐这儿太操劳啦？”

　　小王一脸黑线，用脚趾都能猜到二小姐口中的“操劳”沾染了某些在此处不宜出现的旖旎色调......

　　“那是我脸上出的油。”王语非一口咬定。

　　栗瑶懒得拆穿，但她掩嘴偷笑的动作已经相当说明问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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