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撒面前的桌上摆着一本摊开着的账本, 他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握着的笔不断在桌面上轻敲，显得有些烦躁。

　　这账真是越算越不想算, 无论是怎么计划，都只能得出一个结果——再不想办法搞点钱来教堂下个月就要揭不开锅了。

　　到时候一家十三口都只能蹲在门口喝西北风了。

　　以撒使劲揉了一把头发，明明以前还有过大把花钱在无法填饱肚子的烟草上的挥霍时光,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沦落到这个境地的。

　　但是回想往日峥嵘也是无法解决眼前的问题的, 以撒埋头苦想有什么搞钱的招数。

　　要不把另一边袖厅也改造一下租出去吧，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要，但教堂的所在地实在是有点偏僻……

　　以撒眉头紧锁地思考着。

　　按理来说一般建立在城市里的教会是不会穷到这个地步的，甚至大部分教堂里的牧师都能算是个肥差, 不过哥谭自有其市情在此。

　　一般的教堂主要收入来源是信徒们的募捐, 但是想要大量哥谭市民们真金白银地为主付出, 只为得到以后上天堂的机会……

　　只能说梦里什么都有。

　　以至于现在出借礼堂承接婚礼成为了以撒的主要收入来源，为了提高竞争力，他还附送牧师见证服务。

　　只是现在来教堂办婚礼的人越来越少了, 寻找另外的收入来源迫在眉睫啊。

　　“以撒！”一声大喊把他从深思中叫醒。

　　“怎么了？”以撒只得暂时先放下手中的笔, 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当你拥有了一个孩子, 你就要做好自己的名字一天被喊上八十遍的准备。如果你有十二个孩子，那么恐怕你就一辈子无法拥有自己的自由时间了。

　　孩子们都在礼堂里的祭坛边活动, 如果说袖厅是他们的卧室的话, 这里就是他们的操场。

　　出声的安迪伸手指向悬挂起来的大十字架, “你看！”

　　以撒带着疑惑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看去, 安迪一直都是个安静的孩子，很少会这样激动地大喊大叫。

　　目光一触及十字架, 他就知道为什么了。

　　卡洛琳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条爬上十字架的道路, 这会儿正捂着耶稣的眼睛冲他笑呢。

　　以撒脸色发黑, 倒不是他觉得卡洛琳的举动有多亵渎神明，而是因为教堂里的这个十字架离地足足有四五米高。

　　卡洛琳要是一招不慎摔了下来，生命应该是不至于受到威胁，但少说也得变个瘸子。

　　“快点下来。”以撒对她说。

　　卡洛琳四下看了看，大概是一下子找不到上来的路了，索性冲着以撒喊，“接住我哦。”

　　以撒叹了口气，无奈地伸出了手，“来吧。”

　　随着一声不知道该说是尖叫还是欢呼的声音，以撒膝盖略略一弯，卸了一部分力，卡洛琳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怀里。

　　以撒把卡洛琳放在地上，然后蹲下来盯着后者棕色的眼睛，表情严肃，“卡洛琳，我们是人类，人科人属智人种，别把自己当猴子好吗？答应我，下次别再干这种事了。”

　　卡洛琳虽然有几个词听不太懂，但中心意思还是很明白的，她乖乖地点点头。

　　得到保证之后，以撒站起身来看着卡洛琳跑向其他的孩子们，他也没忘记给自己通风报信的功臣。

　　“安迪？”

　　“嗯？”

　　“干得好。”以撒朝安迪比出个大拇指。

　　“嗯！”后者开心地点点头。

　　处理完紧急事件，以撒这才能回去继续算账，他坐在礼堂的最后一排座椅上，椅子都有点掉漆了，原本漆黑的椅面变得十分斑驳。

　　他看着满地乱跑的孩子们，叹出了今天的第不知道多少口气。

　　孩子们中最大的碧翠斯今年已经九岁了，最小的双胞胎也有三岁多，但是哥谭的这个教会完全没有提供教育的能力。

　　只能说以撒勉强做到了让他们不是文盲，更多的就没办法了。

　　作为一个早早就投身于了暴力事业的人，他自己的文化水平也不算高，后来当牧师的时候倒是学了点东西，但几乎全是神学。

　　正经教育还是得靠学校，但上学就得交学费和学杂费，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账本，以撒又感觉到了一阵头疼袭来。

　　**

　　几天后，周日，是教堂惯例做礼拜的日子。

　　虽说捐款人甚少，但免费的礼拜还是很有些人愿意听一听的。

　　以撒站在布道台上说着熟悉的内容，虽然嘴不停地动弹，但脑子已经不在这里了。

　　这几天里他一直在不停地琢磨从哪里能搞点钱，深更半夜的时候时常有干脆重操旧业算了的念头，只是最终还是被自己的理智阻挡了。

　　如果真到了只能喝西北风的时候，以撒还有没有足够的理智就不好说了。

　　礼堂里安静的只能听见以撒一个人的声音，时间静静地流淌着。

　　在不知不觉间，布道结束了，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本来这个时候应该是分发圣餐的环节，众人分食主的血与肉，在末世中才能得到拯救。

　　但这在很久之前就被以撒取消了，不因为别的，只是主的血肉也是得花钱买的，无酵饼还卖的颇贵。

　　当时以撒心说有这个钱买主的肉，还是买点猪的肉比较划算。

　　很快，礼堂就空旷了下来，以撒走下讲台，准备去看看孩子们。

　　在每周的礼拜日，他们都只能呆在房间里，因为以撒不放心他们在没人陪同的情况下出门。

　　在哥谭，这样的担忧在大部分时候都是有必要的。

　　但他没能成行，下了台阶之后以撒才发现还有人在等着他。

　　那人冲以撒打了个招呼，“以撒牧师。”

　　以撒报以兄弟姐妹间的微笑，“夏洛蒂夫人。”

　　夏洛蒂夫人是哥谭市里屈指可数的会向教会捐款的信徒，这让她在以撒这里总是有些特殊待遇，比如说他每时每刻的好脸迎人和和缓语气。

　　“你家的孩子们还好吗？”夏洛蒂夫人拄着拐杖，用她那一听就饱经风霜的声音询问。

　　经常来教堂做礼拜的信徒们差不多都知道牧师的孩子们，就算以撒再怎么着力隐瞒，但他们毕竟自己长了腿，是不会一直呆在一个地方不动的。

　　“和以前差不多吧，”以撒骤然警惕，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起他们。

　　他这么紧张是因为这样的事情有过先例，曾经有人试图潜入教堂想要干一干拐卖的生意，在这座城市，人也能成为一种货物，甚至是通用交换物。

　　好在还没得手就被碧翠斯发现了。

　　这也是以撒成为牧师之后唯一一次动真格地出手，现在那个人贩子应该还作为失踪人口被警局登记在案，但他还是心有余悸。

　　夏洛蒂夫人浑然不觉自己面前看似自然交谈的人，其实已经做好了随时暴起的准备。

　　她还处于闲谈的状态中，“他们应该也到了上学的年龄了，这么多孩子你也很难承担吧，有没有考虑过把他们送去孤儿院呢？毕竟你这里也不是什么正经养孩子的地方。”

　　“我觉得还是不用了，”以撒稍微放松了一点，“多谢您的关心。”

　　在教堂门口捡到安迪的时候，他其实也考虑过这个方法，再这样下去他的教堂马上要成为哥谭人们丢孩子的第二选择了。

　　只是哥谭市内的孤儿院们实在是无法令人信任。

　　锻炼成扒手都算好的了，虽然需要给院里交钱，但起码也教会了一项技能，断手断脚赶出去乞讨的都比比皆是。

　　“我说的不是那些地方，”夏洛蒂夫人摆摆手，看起来也很熟悉那些所谓的私人孤儿院的德行。

　　“最近有一家新的公立孤儿院建立了，是市长出资建立的，你可以去那看看，”夏洛蒂夫人说。

　　闻言，以撒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这听起来只会更让人没法信任吧。

　　夏洛蒂夫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我认识的一个孩子也在那找了一份工作……”

　　她嘴里的孩子是没法界定具体年龄的，在夏洛蒂夫人眼里，只要年纪比她小的都能够叫做孩子，也就是说这包括了下到零岁上到六十岁的所有人。

　　以撒心里仍旧不敢苟同，但为了摆脱夏洛蒂夫人的唠叨，就是是是好好好地答应了下来，赶紧送后者出了门。

　　虽然好像是不以为然的样子，但这其实还是在以撒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在某个对着账本抓狂的时间里，以撒突然想起了夏洛蒂夫人提起的孤儿院，出于实在是没办法的办法，他决定去考察一下。

　　假如真如她所说的那样，再做考虑。

　　以撒不愿意和孩子们分开，但他也不是非得当这个牧师不可。

　　**

　　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市立孤儿院中卢克正在扫着地。

　　虽然他在刚开始的时候自以为是被市长发配囚禁到了这里，在心中猜想了多种自己可能遭遇的惨烈状况。

　　但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还是没有人要来处决他的样子，孤儿院里甚至只有他一个员工。

　　卢克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他刚把扫把放在门边，就听见门口罕见地传来了门铃声。

　　这个孤儿院平时只有霍尔先生时不时会来检查一下，同时购置一些消耗品，但前者昨天才来过一次。

　　卢克满带着疑惑走近与门前相通的对讲机，“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监控画面里红发绿眼的男人带着不知为何有点虔诚感觉的笑容，他开口回答道：“我是以撒·罗德里格斯，听说你们在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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