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在班里乱说，”父亲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你姐姐现在出名了，你说的话会给她惹麻烦的。”

　　“班级里我当然不会乱说的，”弟弟委屈地撅起嘴，“现在在家里问问也不行了吗？”

　　“你啊你啊……”母亲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说你这样去首尔读书我们怎么放心得下？”

　　说到这里，父母默契地放下了筷子，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母亲才清了清嗓子，开口：“恩澈啊，有件事情还没有和你说……我们准备搬到首尔去。”

　　第三十三章 而不是冒冒失失地打一个不熟悉的前辈的电话，不小心说出不该说的秘密。

　　“恩澈啊，我们准备……搬到首尔去。”

　　“搬家？”金恩澈放下了筷子，“怎么突然……”

　　“民俊这次不是好不容易考上了首尔的中学，那么好的学校，总不能让他放弃吧？”母亲唠唠叨叨地解释着，“正好你爸爸有个工作调动的机会，可以去首尔工作。我们就在想，要不干脆直接搬过去算了，正好你现在也在首尔……”

　　“那房子……”

　　“我们已经看好了一套房子，准备把现在这套卖了。当然，新房子肯定没有这套宽敞，但毕竟是首尔，挤一挤还是可以凑合的。再怎么样，也不能把民俊这小子一个人仍在首尔啊……”

　　“订金付了吗？”金恩澈轻轻叹了口气，“怎么不和我先说一声，我的经纪人也许可以帮忙，他在首尔还算有人脉。”

　　“还没有还没有！”母亲连忙热情地说，“他能帮忙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们人生地不熟的……”

　　“钱够吗？民俊那所学校我听说过，学费不便宜吧？我们公司已经开始分成了，再不济搬出我的名头来，贷款也许能顺利点，你们可以直接和我的经纪人谈……”

　　“这怎么行！”父亲打断了她们的对话，“做父母的怎么能拿女儿的钱呢？那些钱你好好收着，我们养活自己和你弟弟还是没问题的。”

　　“我一个人也是可以……”金民俊弱弱地开口，“当初姐不也是一个人去的首尔吗？她去的时候比我还小呢？”

　　“你姐姐和你能一样吗？”父亲瞪了他一眼，“你姐姐从小就懂事，当初能做到一个人去首尔，一边练习一边成绩不下滑，你呢？考个中学就要了我们的老命，还差一点就没考上……”

　　“那我也很努力了啊，世界上有几个金恩澈？”金民俊不高兴地放下筷子。

　　“好了好了，”母亲打圆场，又把话题转回金恩澈，“上次你队友的妈妈，那位林珍熙的母亲，来我们家了。”

　　“珍熙的妈妈？”金恩澈抬起头，“什么时候？怎么不和我说？”

　　“那个时候你们正忙着，也不是什么大事。”母亲笑了笑，“之前闵先生不是来办休学手续吗？我们正好商量着什么时候复学，珍熙的妈妈已经请好了家教老师，听说是什么……反正特别厉害的老师，说你们一起学习的话能有个伴，我就答应了。”

　　“哦珍熙和我提过，”金恩澈点点头，“是准备年后开始补习了。”

　　“你知道就好，这么珍贵的机会，好好把握，考个首尔大学给大家看看！我们恩澈啊，不仅是唱歌跳舞出色呢！”母亲笑眯眯地鼓励道。

　　“妈！”金民俊受不了地叫起来，“你以为首尔大学很好考吗？那可是首尔大学啊，第一名的大学！”

　　“对你当然很难，但对恩澈算什么呢？”母亲自信地反驳着，“我们恩澈可是从小就什么都做得好，从来不会拿第二名的。”

　　金恩澈笑了笑，安静地站起来，“我吃完了，先去休息了。”

　　“哦哦快去吧，”母亲跟着站起来，“累坏了吧？床单被套都帮你重新洗了，昨天刚晒过，快去睡一会儿，饿了和我说。”

　　“好的。”金恩澈像是被殷勤招待的客人，带着行李箱爬上了二楼，关上房门后，才轻轻舒了口气。

　　她打量这陌生又熟悉的房间，好像还是她当初离开时的模样，书架上堆得满满的是各类教辅书，她轻轻拂过其中一本有些陈旧的英语习题集，那里面夹着弟弟提及的东方神起的海报。她最终还是没有打开，转身拉开行李箱，从里面拿出药盒。上次切好的安眠药已经吃完了，她重新拿出切药器，仔细地把指甲盖大小的药片对准切分线，一下，又一下。

　　切药成了她最近最喜欢的活动，她可以心无旁骛地把注意力放在那个小小的白色药片上，不去想刚刚对话里不时涌上来的不甘与酸涩。年幼时母亲与父亲为了金钱而发愁的样子还深深烙印在她的记忆里，她总是觉得自己再懂事点、再努力一点，家庭的氛围或许就不会那么糟糕。

　　后来她成为了那个什么都能做得很好的金恩澈，才明白，根本的问题不在于她。金民俊一诞生，父母就像突然学会了怎么当一对合格的家长，而她则永远变成了那个不用让人费心的姐姐。又或许，问题正在于她，她总是过分贪求一个正常家庭不会有的、浓烈的、独一无二的爱。

　　金恩澈挑了切的最完美的那一小片药品，干吞了下去，然后躺在床上，安静地等待着药效上来。她房间的顶灯还是小时候挑选的那款，它是个简单的白色球形，围绕在外面的金属造型已经有些生锈了。那个时候她心仪的是另一款，但是在看清标价后，就斩钉截铁地选择了它。

　　那是她第一次明白努力的意义，金钱与成功，她想要的就是那么简单，为此她愿意舍弃其它。现在重新看到这盏灯，那些长久以来鞭策着她的遗憾又涌了上来，原来是她贪心要得太多，才会迷路在白雾里找不到方向吗？

　　金钱与成功，她怎么还能索要别的呢？

　　……

　　金恩澈醒过来的时候，正是深夜，整幢房子都陷入了沉眠。她坐起来，小心地拉开窗帘的一角，东豆川没有首尔夜晚的灯火通明，整个城市暗淡地也陷入了沉睡，只有她家楼下的路灯旁，还有几个阴魂不散的身影。她松开手，窗帘又变回了严丝合缝的状态。

　　手机的群里，林珍熙发了不少英国的落日，李真英发了她母亲做的一桌饭菜，尹晶花则发了上海的夜景。她换了一身贴身的旗袍，在镜头前神采奕奕地大笑。话题很快就进展到尹晶花的旗袍代购活动了。

　　金恩澈笑了笑，退出了群聊，重新打开通讯录。第一个跳出来的是李泰民的名字，她的手指在上面悬了很久，最终凭借着莫大的毅力移开了。在退出通讯录之前，她看到了权志龙的名字。鬼使神差的，她按了下去。

　　电话响了很久，在金恩澈挂断前，终于接通了，那边传来一句小声脏话，然后是一个还没睡醒的声音：“哪位？”

　　“……”金恩澈舔了舔嘴唇，“前辈。”

　　“前辈？”那边迷糊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像是声音的主人终于坐了起来，清醒了一些，“金恩澈？”

　　“是我。”金恩澈有点后悔了，“前辈已经睡了吗？打扰您休息了。”

　　“我说……”权志龙打了个哈欠，“你明天不用早起祭祖吗？”

　　“我……”

　　“算了，你等我一下。”

　　金恩澈拿着手机在黑暗中安静地等待着，她能听见手机那头传来拖沓的下楼声，然后是开灯的声音、冰箱打开的声音、拧瓶盖的声音、喝水的声音。闭上眼睛，她似乎都可以想象那一幕，在出道前，多少个夜晚，她写歌写到深夜实在熬不住的时候，就这样懒洋洋地走到厨房，灌下一瓶冰水，揉揉眼睛，然后继续。现在回想起来，这种疲倦的痛苦里竟然也包含着幸福。

　　“好了，说吧，什么事？”

　　“我……”金恩澈张开嘴，又重新合上，那些冲动的倾诉欲已经退去，只剩下尴尬的沉默。

　　“金恩澈！”那边再一次唤她的名字，“你知道这种睡不着的时候，我一般怎么干的吗？我会回到我的工作室，打开电脑，把那些让我惊醒的东西写下来，变成歌曲。”

　　“……”

　　“而不是冒冒失失地打一个不熟悉的前辈的电话，不小心说出不该说的秘密。”

　　“……”

　　“你知道人缺少睡眠的时候，是很容易失去理智的吗？”权志龙像个老师一样教诲着，“我可不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前辈，我分手了。”金恩澈突然开口，随着这句话开口，一切都变得容易起来，“前辈之前不是问我发生了什么吗？这就是理由。”

　　“和李泰民吗？喂！我说了，我不会为你保守秘密的。”权志龙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抓狂，“我什么时候变成知心的垃圾桶了？”

　　“我没有请求前辈保守秘密，由前辈说出来的话，效果会很有趣吧？”金恩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说不定能为我的人气添一把火呢？我想想，媒体会用什么样的标题……”

　　“金恩澈……”权志龙叹了口气，“你喝酒了吗？”

　　“前辈，我还没成年。”金恩澈提醒他。

　　“那你……算了，那不重要。”权志龙无奈地再次叹了口气，“那说说吧，为什么分手？”

　　“上一次，前辈没有说完的话……”金恩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可以告诉我吗？我能拥有现在这些……是因为……我应该拥有。”

　　“什么啊……”那边笑起来，“你是小孩子吗？打电话来讨要夸奖？”

　　“和前辈比，我本来就是小孩子吧？”金恩澈认真地算起来，“前辈和我差……1、2、3……”

　　“好了，”权志龙打断她的算数，“录音打开了吗？”

　　“什么？”

　　“我珍贵的夸奖，难道不应该录下来，时常回顾？”

　　金恩澈轻轻笑了一声，“真羡慕前辈啊。”

　　“你是在夸奖我吗？”权志龙怀疑地问。

　　“如果能像前辈这样目标明确、从来不会被打击到停下也从来不会迷失方向，该有多好啊。”

　　“咳咳，”权志龙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不是要我夸奖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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