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判不会被拙劣的转移话题技术所迷惑，只会笑着慈祥地看莫生，慢吞吞说道：“所以它另一头还是绑了个对象？谁呀？是不是你提到最多的那个……嗯秦渡？”

　　莫生羞得低头，将手藏到背后不给判官看。

　　“哈哈哈，害羞呢。不是真姻缘线也好，你绑的那是个活人，现在可不兴搞冥婚，真姻缘也得拆。”崔判捋捋胡子，没告诉他生死簿上秦渡的婚姻状况及之后的字全部糊了。

　　当日从陆判的反应中崔判其实猜到了一些。秦渡自进入游戏，遇见莫生以后，其一生命运不可扭转的产生了变数。

　　而今一看莫生羞涩的反应，崔判心里便明白了。

　　或许，莫生就是秦渡的变数。

　　秦渡原该遇到的人、相爱的人改变了。

　　当时他们两个判官都没想到生死簿上字迹的改变居然会应在姻缘上。

　　“你从游戏里勾的魂能带出来，那里的东西能拿到现实就不奇怪。”崔判对游戏已有了准确定位。

　　既然游戏以制造拥有精神力的凡人为目的，那么与精神力相关的东西至少不会全部是空想，也不会什么都带不出游戏。否则副本不是白下了？精神力白弄了？

　　崔判没对莫生说的是，他认为游戏的目的是批量激发人的精神力，规模化、流水线式的制造有精神力的凡人。

　　就像游戏的造兵工厂一样。

　　通过参与副本，花一定时间就能得到精神力士兵，甚至游戏中设计了战场，例如蜂鸟基地与虫人的副本，玩家可以一边了解学习使用精神力，一边实践如何将精神力运用在战场上。

　　这样下来，游戏获得的不仅是精神力者，更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战士。

　　莫生作为火林司的小鬼差，判官不需要将自己没有实证的猜测相告知，莫生也不必知道太多。因为那些都是凡人该思考、解决的问题，涉及到他们地府的只有夺回被游戏强行掠走的鬼魂一点。

　　崔判好心道：“我看你魂体有点虚，受过重伤没养好？要不要去地狱走一趟再锤炼锤炼魂体？”

　　莫生不喜欢受刑的感觉，但锤炼魂体有助于恢复、提升实力，对他又极具吸引力。

　　犹豫之后，他说：“有劳大人。”

　　莫生和秦渡离开游戏世界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左右，在地府汇报工作、去地狱锤炼治疗魂体一个下午加一夜之后，莫生在第二日的早上七时多离开地府。

　　临走前判官给他发了新的鬼差服和一袋子一百只囚魂珑。鬼差制服在地府属于是消耗品，特别是黑白无常手下负责勾魂的鬼差，衣服坏得那叫一个快。莫生出去七天损毁两套半，在鬼差里都算不上什么。

　　增补一百只囚魂珑则是崔判主动的，出于他对游戏的推测，他认为莫生手里现有的一百个以后恐怕不够用。囚魂珑的存量本就不多，趁机能多领就多领，省得要用的时候拿不出来。

　　莫生离开地府先去的自己他打算这两天停留阳间，再吃几顿好的，上上网、喝喝奶茶——除了新人本在副本里压根就没吃上啥正经饭，做这些需要回去拿手机。

　　通过黄泉路，或者说走阴路捷径，莫生是直接出现在他家客厅里的。到家之前他想过会不会在家里看到许久没见、以后也不会再见的爸爸，他的遗书和尸体有没有被发现。

　　只有魂魄能踏上黄泉路进入阴间，所以莫生一踏上黄泉路就着急忙慌把秦渡推回阳间，否则秦渡的身体会被黄泉之息侵蚀、排斥扔回阳间，生魂被困于黄泉路，不得不走进阴间。而莫生自己的身体是在送走秦渡后放回家里的。

　　没有魂魄的驱壳与死尸无异，何况莫生本就死了，顶多是一具腐烂速度异常的尸体。

　　令莫生没想到的是，当他出现在家里，第一眼看见的不是空荡荡的客厅，也不是熟悉的家人，却是不应该在这里的秦渡和一群陌生的警官。

　　这一刹那，莫生的心好像变得和他的身体一样冰凉凉的。

　　他看见几个穿着制服的人抬着裹尸袋从他房间里走出来，秦渡站在客厅中央，沉默的看着他们抬尸。

　　袋子里是他的尸体吗？

　　是的吧，不然他家还能有谁的尸体呢。

　　所以……

　　秦渡知道了？

　　那他们是不是不能再见了？

　　是不是直到秦渡死前，他们都不能……

　　莫生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抽痛，又酸又涩，眼角也是涩的，可他是鬼，鬼不会心痛也不会流泪。他没有用阴气化出眼泪，只是瞪着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秦渡看。

　　秦渡的视线随着裹尸袋移动，余光经过客厅某个方位时，他突然一顿。

　　“秦先生，客厅有遗书，初步判定是自杀，但具体死因不明，后续调查还需要你协助。”一位警官手里拿着证物袋，从房间里出来走到秦渡身侧说。

　　秦渡沉静得几乎令办案刑警感到可疑，通过报案笔录，警官们也确实觉得可疑。因为秦渡的自述中与死者是朋友关系，但两人年龄差大，死者是在校学生，秦渡却并非学校职工这种学生最有可能接触到的人。

　　这样的两个人是怎么认识、变成朋友的？

　　死者留有遗书，看似自杀，尸体看起来跟睡着了差不多，身上甚至穿着整套外出衣物，包括鞋袜，极其不符合自杀者的状态。并且从死相难以判断死因。

　　秦渡从口袋里拿出军官证给警官看，说道：“抱歉，任务在身，你们暂时无法联系到我，但只要联系上我会配合警方工作。”

　　“这……”警官看着秦渡的证件傻眼了。

　　可是、可是有证也不能证明对方就不可疑了啊，而且提出这样不合规定的要求，经验丰富的刑警第一反应就是上报，直接跟秦渡他部队沟通。

　　秦渡看出他的为难，如果不是身陷游戏无法脱离，秦渡也不会做让人为难的事。然而他难得回到现实，错过这一次恐怕再也没有探寻真相的机会了。

　　在虫人的副本里，趁莫生不在跟前，秦渡特意私下去找了陶欣，用一件道具做交易换取莫生的住址信息。

　　秦渡知道莫生不是真玩家，也信任他，但同样想探究他的身份。

　　秦渡想知道莫生是现实中的人还是只在游戏里存在的角色；想知道莫生是怎么死的；想知道莫生生前过得好不好。那些莫生不能告诉他的事情，他想知道。

　　想知道很多事，最重要的是，他想知道莫生因何而死。

　　昨天返回现实，秦渡在将该上报的一切上报、该做的身体检查和实验做了一些后，今天一早就赶到了莫生的家门前。

　　他想过许多种可能，最后得到的是莫生的冷冰冰的不会动的尸体。

　　“抱歉，但我没办法，任务紧急。”秦渡垂着眼收起证件，继续看着莫生的尸体。“如果没事我要离开了。”

　　“啊，请便。”警官不太满意的说。

　　秦渡最后看了眼裹尸袋，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出莫生家门。

　　莫生拉上帽子，安静的跟在他身后飘着，顶着早晨不太热烈的阳光一路来到秦渡家里。

　　秦渡的家门莫生是认过的，秦渡身上没钥匙，敲门后是秦渡妈妈来开的门。一开门便见许久没见到的儿子站在门口，秦妈妈瞬间湿了眼眶，激动地抱住儿子。

　　“臭小子，这么久不联系，我还以为你、你……”妈妈的怀抱温柔，明明比自己矮了许多，却仿佛永远能把孩子抱在怀里。

　　“妈……”不知道还没有再次相见机会的秦渡也忍不住眼眶发红，轻轻回抱一下妈妈，哑声说：“先进去再说。”

　　“对对。”秦妈妈这才反应过来，赶忙放手把人让进门，嘴上念叨着要把全家都叫回来吃饭，一家人终于能团圆。

　　莫生明知秦家人看不见他，却像正常拜访一样，跟随秦渡进门后乖巧的冲秦妈妈喊：“阿姨好，又见面啦。这回没顾得上，下次来我肯定带礼物。”

　　脱外套换拖鞋的秦渡不慎把鞋踢歪了。

　　他清楚的听见了莫生的话，莫生竟然不是第一次见他妈妈？

　　“老二，休息几天啊？中午想吃什么？”秦妈妈根本闲不住，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要给家里人打电话。

　　“后天中午走。可能会提前。吃什么都可以，妈想吃什么？中午我来做。”

　　秦妈妈闻言就笑了，家里兄弟三个，老二话最少，但说话最直白，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也是说到必做到的。比起一样从军但是文职、心眼特多的老大和去年毕业就跑去经商嘴甜的老三，她其实最喜欢和老二聊天。

　　何况是常年不能回家的孩子，久日不见，父母总是心里念着，自然就更开心了。

　　“哪能一回来就让你做啊，要做晚饭都给你做，现在这顿给我歇着，你先好好休息吧。”秦妈妈把秦渡往房间里推，“你跟老大的房间总是收拾，你的床能直接睡。看你眼里都是红血丝，一看就没睡好，去睡会儿，等会喊你。”

　　妈妈细心，一下就看出秦渡的疲态，不由分说的让人去休息。

　　家里三室一厅，父母主卧，秦渡和大哥一间房，因为两人一个经常不回家，一个假期才能回来。都是难得在家的人。老三从读大学就搬出家里了，剩下一间房是秦爸爸的书房。

　　房间里是一个双层床架的床，秦渡和大哥分别睡上下铺。房间里有兄弟三人的生活痕迹，墙上、桌上有三兄弟的照片，在三人成年以前，他们都在这间房住过。

　　秦渡从柜子里翻出睡衣去洗澡，莫生就在房间里转悠，看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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