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的阴气极重极纯粹，何况是受过香火的城隍庙鬼神，凡人受对方阴气侵袭，严重怕不是要生魂走失，轻的也要感冒一回。

　　城隍无常一点不慌，笑道：“鬼扯，这两人一个一身煞气，一个一身贵气，我这点阴气能影响什么？”

　　莫生从没接触过在阳间行走的鬼差，尤其是与地府几乎平行设立的城隍司制，没想到城隍无常与地府鬼差、无常截然不同。

　　可能受香火供奉的鬼神更有底气吧。

　　“您再看看？”莫生让开一些，指指秦励头顶，“他头顶的火将将要熄，您的阴气怕不是能让他当场轮回。”

　　“呃……”隔着老远城隍无常哪看得到这个，当下一噎，倒是他理亏了。“行行，算我没注意。那你们能离开了吗？看样子你们是一伙的。”

　　无常瞄眼莫生，觑着秦渡兄弟问：“你俩能见鬼？是玄门的人？这边在办案，咱们城隍爷爷在里面呢，你们离远点，别冲撞了。尤其是这个快死的，我的阴气都受不了，那城隍爷打个喷嚏你也得归西。”

　　秦励快被口无遮拦的无常说话给晦气死了，想怼他，被秦渡按住肩膀给摁下了。

　　秦渡不懂阴间事，不便擅作主张，但也正是因为不懂，他对城隍无常毫无敬畏的心，面不改色回对方：“不劳费心。”

　　“啧。”无常一脸不悦，“看得见鬼还敢对无常爷爷这么嚣张，那必然不是玄门的人了。”

　　莫生再次横在秦渡两人前边，挡住无常的目光，“您真是城隍手下无常？有身份玉简吗？”

　　“咦？你还知道那个，是个老鬼了吧。怎么还在阳间游荡。”无常从长袍宽袖里掏出一枚玉简，“要不无常爷爷做个好事送你去投胎？”

　　不止地府的鬼差能勾魂，因为阳间人口多，地府鬼员数量少，两位黑白无常手底下的勾魂鬼不可能勾得完全国的魂，因此在阳间另设城隍司制。

　　按照城市的行政区划，各地皆设城隍，城隍手下再招无常及鬼差，主要实行勾魂、除厉鬼、调解阴阳官司等事务。行政上城隍并不归属地府阎王殿管，城隍另有上司。

　　以前城隍和地府十阎王的上司是同一挂的，有时候甚至是同一个。但步入现代，新朝否决了一切神鬼之事，天庭再也不能干涉人间，地府突然就没了上司，只管着阴间和轮回的事。城隍等在凡人间信仰多、香火不断的神仙与鬼倒保留了部分。

　　官方禁制的事情不一定会在民间真正被禁，例如城隍司制便是如此保留了下来。包括他们的原上司也由于信仰不断而保留。

　　简单说，地府成了孤儿。

　　这也导致莫生一个火林司鬼差，没接触过阳间城隍就算了，城隍无常连他身上的鬼差服都似乎没认出来。

　　莫生觉得奇怪，以至有一瞬怀疑此鬼是否是真的无常。

　　直到对方拿出代表身份的玉简。上有城隍和发行机构的烙印，莫生以前没见过，却感应到那股鬼神之威，当下拱手一礼。

　　无论如何，他一个几层小鬼差，遇到无常一级的鬼差，就算一个属于地府一个属于城隍，他先行礼是合乎礼节的。

　　这就是官僚规矩。

　　城隍无常依旧没认出莫生是同行，鬼眼吊捎着，斜睨莫生他们：“所以你们可以走了吗？别教我真的动手收你。”

　　莫生接受了十多年素质教育，饱受社会主义熏陶，根本看不惯无常的态度，更不喜欢别鬼当着他的面欺负秦渡。放出他从秦励身上揪出来的阴气，冷着表情道：“不巧，我们也是查案来此。就是这抹阴气缠着我三哥，我们追踪阴气到这里。既然是城隍司，牵扯阴阳的官司正归你们管，我三哥可就是苦主。”

　　城隍无常倒不是废物，揪来一捋阴气一探，果真与工地内萦绕的阴气同属同源。他脸色骤变，态度转好，笑说：“哈哈，这不巧了吗。这案子我们京市城隍正办着，你们回家等信就好，结案后我们会派鬼差去通知。留个姓名住址吧。”

　　其实莫生也不懂阳间城隍办事的规矩，他连地府十殿的都没搞得清清楚楚呢。不过他和秦渡都等不起，他们在现实一次最多逗留三天七十二小时，秦励的情况却根本不明朗，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出事？

　　京市这么大，一天天那么多事发生，城隍鬼手也没特别充足，哪能顾得上每件事。莫生完全不能放心。

　　比起指望城隍大人，他更相信自己的实力。

　　“无常大人不用糊弄鬼。”莫生打定主意，直言说：“我也不是要找什么真相，我首先要保证三哥的性命安危。既然无常大人也认为我三哥是苦主，那他头顶火的问题，城隍司是否该管一管？”

　　“这……”无常眼珠左右瞟。

　　秦渡拧紧眉，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出现这种反应。

　　按莫生的说法，这些应当都是城隍的职责范围，为什么要为难，乃至琢磨起撒谎。

　　“我和弟弟是普通人，不懂你们的事，但现在法律明文禁制宣扬封建迷信，本市城隍庙是作为传统文化保留下来的。”秦渡冷静的向对方施压，“市政府一个市政规划，它就可以被拆除，不是搬迁，并且不被再建。我不迷信，也知道庙宇对神仙是非常重要的。”

　　尤其是严格受地域辖制的城隍司制。

　　莫生和城隍无常同时震惊的看向秦渡，秦励则一脸崇拜的看着他哥，默默竖起大拇指。

　　敢威胁鬼神，可把他哥牛批坏了，不愧是二哥！

　　“你、你你……”无常气结，“那城市规划也不是你说怎样就怎样的，当官的人里可多信这个的呢！不可能随便给我们城隍庙推平的！”

　　莫生悄悄牵住秦渡袖子，回头冲他眨眨眼，眼神点赞。

　　敬畏鬼神，不是迷信鬼神。真正让如今的人们安居乐业的不是诸天神佛，而是无数为了国家付出血泪生命的先烈先贤、无数像秦渡一样护卫疆土的战士、无数无名亦无声的人。

　　敢于直面无常、清醒的指出城隍之所以是城隍，是由于有人们供奉的秦渡帅炸了！

　　说到市政规划，秦励可就不困了，从他哥背后跳出来，挑着眉说：“那是，对一般老百姓是没办法。但我们秦家还算有点本事。就咱们市城隍庙那块吧，处于老城区边缘，把新城区算上可不偏，离现在的市中心不远。我老早就相中那块地了，想拍下来建几个新城府办公大楼。我们老爸刚好这方面有点人脉。”

　　秦家家风严，不兴搞官商勾结，所以他们家即使家世背景显赫，秦家人看起来却没什么官架子。秦励说的话自然是唬无常的，真要办，那也得求大哥帮忙，他们大哥才擅长搞特权。

　　无常做鬼很多年了，自身也是看惯官场那一套的，非常信“当官的一句话，下面马上推一栋房”那回事，当场被唬住，讷讷不知言。

　　莫生偷偷扬扬嘴角，给对方一个台阶下，“无常大人，您有办法让我三哥头顶的火旺起来吗？别的倒无需麻烦，只有这个我毫无办法。”

　　莫生对于救人的事属实无能为力，他能揪出秦励身上的阴气，能诛杀罪魁恶鬼，唯独不能让秦励的头顶火立刻旺盛重燃。

　　无常一下子有了处置方向，忙说：“这事得报城隍，城隍大人才有办法给添阳火。”

　　莫生相信城隍不会拒绝，立刻拱手一礼：“麻烦无常大人禀报。”

　　“啧。”城隍无常甩袖飞走。

　　莫生转身低声和秦渡他们说：“惊动城隍的不会是小案子，这里阴气浓重，只怕下面埋了东西。如果城隍肯出手，三哥的阳火就没问题了，不出意外就不会再撞鬼。这里又有城隍插手，不怕犯鬼不伏法，三哥不用再担心这件事。”

　　秦渡听完略微感到怪异，莫生的部分用词十分古怪。

　　加上无常的那句无心之言——是个老鬼了吧。

　　然而他亲眼见过莫生的尸体，就跟刚刚死去的一样。

　　就算是莫生用了什么办法保存尸体，那生活经历是无法编造的。

　　莫生死了多久，一查便知。

　　而且莫生说过自己十八岁，他在莫生家确认了，莫生今年正好十八。

　　所以莫生不可能是无常口中的老鬼。那又为什么在与无常对话时语气强硬，前后，包括刚才对他们兄弟两的几句话里用词古怪不像人话？例如犯鬼和伏法这样的词，是鬼中的说法？

　　莫生看起来，好像已经非常习惯鬼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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