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现在已经杀了至少三千三百只怪物。

　　第一层的怪物是一群蜣螂大小的甲虫，他一进副本就被这些小小的虫子包围，它们像蟑螂一样爬向自己，密密麻麻，如同黑色潮水。

　　他一开始试着用脚去踩，那些虫的外壳却坚硬如铁，反将他的脚掌弄伤。

　　拿出冥王的神弓和神箭，弯弓搭箭，箭矢射中地面的虫群，锋刃穿透虫身，却未能在地面留下半点痕迹，箭头附近的几只虫被精神力形成的无形刃风刮伤，切碎了肢体。

　　但一弓一箭，一箭一箭的去射一群几厘米长的小虫子，既累人又费精神力。

　　没有经验的秦渡在杀光虫子之前先被咬了好几口。被咬的部位皮肤瞬间变黑，伤口腐烂。不一会儿他就衣衫褴褛、伤痕累累。

　　雪上加霜的是急速消耗的精神力引起了精神力透支症状，头晕恶心耳鸣以及浑身刺痛让秦渡眼前阵阵发黑。

　　他不得不收了弓，双手握着箭如匕首一样直接俯身往虫子身上扎，既节省了体力消耗，也减小了瞄准造成的精神力消耗。仅仅用精神力附着在矢上刺杀虫子。

　　第一层的百只怪物杀完，传送门出现，地上还出现了一口小箱子。秦渡打开箱子，里面有一支药剂和一支营养剂。

　　药剂是精神力舒缓剂。

　　第二层的怪物是拳头大小的虫子，秦渡如第一层后期那样握着箭矢直接砍杀。

　　第二层的奖励是治疗外伤的药。

　　接着进入第三层、第四层……第三十四层，怪物变成了有毛的兽类，而且不再是一来就满地都是，它们一头一头的出现，似乎是特意留足空间让玩家适应。

　　秦渡先用弓射箭试了几次，双头兽皮毛厚实，骨骼坚硬，他瞄准其眼睛才射死两头。第三头和眼前的一样，一出来就唤出两头一样的怪物。弓箭两次射空他才反应过来，它召唤出来的是自己分。身。

　　三头一模一样的双头怪兽相互配合，前后进攻，秦渡一人孤身战斗，根本拉不开距离，弓在此时反而是累赘。他只得攥着箭直接上。

　　每一层通关后只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从进入试练塔到现在，秦渡已记不清过去了多久，在无穷无尽的战斗厮杀中，意志逐渐被消磨。

　　衣服上有他的血，也有怪物留下的污迹，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战斗。没有后援、没有穷尽。

　　渐渐地，秦渡似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为什么会在这里。什么任务、什么游戏全都成了模模糊糊的念头。思维变得麻木迟缓，只有机械的肌肉记忆支持着他四肢行动，不断的与怪物厮杀。

　　偶尔他也会惊醒，想起自己是谁、在哪里、在做什么。然后他就会想，要是真的走不出试练塔，其实也没什么。

　　调查失踪案的任务是面向所有特别部队的，不止是他一个人接到了任务。这次他从游戏里返回现实，已经向上面详细汇报了游戏的相关情报，给上面提供了精确的调查方向。

　　所以就算没有他，还有许许多多的战士会继续投入到游戏中。

　　假如他真的无法走出这里，他不是独生子，父母就算为了大哥和弟弟也不会一蹶不振，无人尽孝。

　　地球不会因为他一个人的死亡而不转了，一切都会如常运转，并非缺他不可。

　　累到极点的时候，秦渡几乎挥不动手里的箭，曾经几度有过放弃的念头。

　　好在他在军队里受过的训练赋予了他过人的意志力，以及强悍的体质。每当他几近放弃时，一旦怪物的攻击逼至眼前，他的身体就会自动动起来，无知无觉的与之战斗、厮杀。

　　他不能放弃，他是一名军人，必须战斗至生命最后一刻！

　　再后来，这些念头也模糊了，他脑中除了厮杀什么都剩不下。再次惊醒时，他已经通过了第三十四层，麻木的打开通关宝箱，打开里面的奖励药剂喝下。

　　药剂给他的大脑带来一阵清凉，他的意识再次清醒，可这一回他不再思考任务、家人。一张带着泪痕的脸出现在他脑海。

　　他想起了莫生。

　　在他家的客厅餐桌前，被点破存在的莫生带着哭腔的向他道别。

　　那时的莫生的表情深深印刻在了他心中。

　　秦渡心脏抽痛，再也无法回避、自我欺骗。

　　蜂鸟骗人，明明说过已经对他进行了记忆矫正治疗，可是在此时此刻，在思维已经迟缓、麻木，几乎遗忘掉一切时，他唯一能想起的只有莫生。

　　秦渡想，他不能留在这里，他要出去。

　　不止是离开副本，他还要离开游戏，去找莫生。

　　他们约定过的，要在现实世界里一起去游乐场。

　　只有莫生……不能离开秦渡。

　　只有莫生，变成鬼也要留在他的身边。

　　只有莫生……

　　他放不下。

　　秦渡终于不得不承认，他放不下莫生。他对莫生也不是什么当做朋友、当做弟弟的感情。

　　他妈妈说得对，他就是喜欢莫生那样乖巧的孩子。

　　他喜欢莫生。

　　“莫生……”

　　单是念出这个名字，就仿佛充满了电，秦渡迟缓地、麻木地走向通往下一层的传送门。

　　他不能留在这里，所以不能死，他要继续战斗、厮杀下去。

　　【恭喜玩家秦渡通过第三十四层。】

　　……

　　医院，当莫生和崔判找到秦励的时候，对方正被一群孤魂野鬼逼到走廊尽头窗户前，其中一只充满怨气，一身红色连衣裙的女鬼伸着尖长的指甲掐在其脖子上。

　　“放肆！”崔判振袖打出一道法术，瞬时将人从女鬼手中拽出来。

　　莫生亦是大怒，勾魂索簌簌作响，不出几息就将女鬼捆于勾魂索下。而其余的孤魂野鬼已然被判官震散。

　　“三哥？”莫生忧心不已，从判官手下扶起秦励。

　　差点丧命鬼手的秦励惊魂未定，愣愣望着莫生眨巴眨巴眼。

　　崔判一眼瞧出他三魂不定七魄隐隐逸散，立刻掐诀施法给其定魂安魄，同时施了个障眼法，阻挡凡人的视线，以免被发觉他们所在处的异常。

　　得到判官亲自出手定魂，秦励总算能慢慢回过神，盯着莫生瞧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人来。“小、小莫？”

　　“是我，三哥，你病房是哪间？我们先回病房。”

　　“我……我不知道……”秦励是逃命逃出的病房，哪里注意得到他住的哪间？

　　“无妨。”崔判摆摆手，“在这里办就行。”

　　崔判望了眼秦励头顶阳火，屈指一弹，那将熄未熄的阳火接连他两肩上由于在医院受鬼惊吓而熄灭的阳火“蓬”地爆燃。

　　三朵火苗在一瞬间的暴涨之后收缩变小，而后稳定下来，旺盛燃烧。

　　“事已办妥。莫生来，我有话交代，说完就回去了。”崔判对莫生招招手。

　　“是。”

　　秦励还没搞清状况，就感觉眼前骤然变亮，他眯起眼躲避强光，再睁眼时看到的是洁净昏暗的医院走廊，眼前没有奇形怪状的鬼，也没有可可爱爱的小莫。

　　秦励愣愣背靠墙壁站着，恍然以为之前所见都是幻觉。

　　阳火重燃，魂魄安定，阴气也早就拔除，秦励自然再无法见鬼了。

　　崔判将莫生带到医院住院大楼外边，两鬼飘在半空，崔判捋捋胡须说：“本来有些事没必要让你知道。”

　　这样的开场白让莫生心里一跳。

　　“但是啊……咱们阎王爷没什么避讳的样子，你也听见了，你抓到的那几只冒充城隍的鬼是从游戏里来的。”

　　“听见了。”莫生点点脑袋。

　　“我就直说了，以我的经验判断，你查的那游戏应该不是本界之物，它的目的是制造那个叫什么……精神力？精神力战士。”

　　莫生惊讶，又觉得不太意外。判官所言，本就有迹可循。线索还是他主动上禀的呢。

　　崔判瞥了莫生一眼，“你有没有想过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地球？它掠取凡人魂魄的原因是什么？它的运作机制呢？它培养出精神力战士之后呢？它制造的其他怪物呢？它们可控吗？会不会跑到现世来对凡人造成危害？”

　　一连串问题太多，莫生一下思考不过来。

　　“哦，后面两个问题已经有答案了。游戏里的鬼物可以跑出来，并且为祸人间。”判官拍拍莫生的肩，“它们手上的城隍无常玉简是真物，要么是抢夺要么是捡来的。城隍那边是否出了事自有九殿去查，这些事你不必管，一心去游戏里收鬼吧。至于那游戏……让凡人自己去处理。”

　　莫生诧然。“为什么？！”

　　崔判抬头望向夜空，高悬的月亮皎洁明亮，却看不清星星。就像夜幕上被蒙了一层半透的布，遮挡了星辉。

　　“为什么啊……因为……时代变了。已经不是凡人仰仗神仙鬼怪生存的蒙昧时代。终有一天，凡人要走出这方世界，我们这些曾经受供奉的老古董不能成为子孙后代的绊脚石。你要相信凡人，也记住，不要触犯天规阴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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