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仅凭玄武军一支军队，”李大人眉头轻皱，“怕是悬。”

　　他伸出手指，指向沙盘上的西方，“境西的朱雀军，老臣这些年来暗中与之有过接触。”

　　北玄武，南白虎，西朱雀，东青龙。这四支军队是燕朝一直以来的精锐之师，负责镇守边境。

　　顾临修上次发动宫变前，就往四支军队中安插了自己的人手。加上边境离皇城遥远，就算赶过来支援也为时已晚。

　　他上位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压前朝旧臣。

　　自然也没有放过四支军队的高层位置。

　　只是行伍间毕竟和朝廷上不一样，能做到大将军的人，都是在军中经历过无数场生死博弈，摸爬滚打多年才能当上。

　　贸然迁调或者贬谪，都可能会引发军中将士们不满，得不偿失，是不可取之举。

　　所以，顾临修上位以后，只是提拔了几个自己的人进去，牵制军中势力。

　　四军中有忠于他的人，自然也有忠于前朝的将领。

　　李大人这些年来暗中联系，现在最有把握的便是玄武军，其次是朱雀军。

　　“顾临修前几年派出朱雀军的一个心腹，仗着天高皇帝远，这些年来行事作风渐渐嚣张。”

　　“境西的百姓们，还有朱雀军中不满他的人也越发地多，老臣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除去顾临修的人，扶持前朝旧臣上位的好时机。

　　池央沉吟片刻，颔首道：“老师说得不错，不过一切还是等我先到境北和齐将军汇和再说。”

　　兴起战争不是一拍脑门的决定，需要计算各种天时地利人和。

　　池央对这方面的了解，仅限于这些年来看过的兵书。

　　实际经验自然比不上真刀真枪的玄武军，所以她得先找齐将军商量一下。

　　“殿下心中有数便好，”李大人又问，“那殿下准备何时出城？”

　　池央回答：“越快越好。”

　　金甲卫这些天没查到他的踪影，回去禀报顾临修以后，只会越来越严。

　　眼下最好的选择，就是尽快离开。

　　“既然如此，老臣这就安排下人去套马车，护送殿下离开。”

　　李大人抬步欲走，却被逐玉走出一步拦住。

　　“不必，”逐玉说，“我一个人就行。”

　　池央挑眉，笑盈盈地问：“阿玉是要护送我吗？”

　　逐玉没看她，轻声道：“好人做到底罢了。”

　　池央意味深长地“哦”了声，“阿玉果然最好了。”

　　女孩子声色清甜，似是透着对她无尽的信任。

　　逐玉心头微动。

　　噬忧谷中的教导法则第一条，便是不能信任任何一个人的话。

　　就像那日祁山之上，齐懿所说的，除了自己，旁人都不可相信。

　　可她听见小公主的这句话后，唇角却微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弧度。

　　池央转而对李大人道：“老师不必忧心，阿玉很厉害的。有她在，我一定不会出事。”

　　“更何况人多眼杂，眼下形势严峻，一切从简便好。”

　　李大人一想，说的也对。

　　他很了解小公主的性子，既然殿下觉得没问题，作为臣子自然不该置喙。

　　最后，李大人站定，静静地看着池央好一会儿。

　　他突然躬身，朝池央行下大礼。

　　池央连忙伸手去扶，“老师这是做什么？”

　　“望殿下一路多加小心，”李大人道，声音里带了一丝难言的哽咽，“您是我们燕朝唯一的希望了。”

　　池央跟着敛下笑意，神色端庄起来，一字一句地道：“老师放心，嘉阳必定会为我燕室皇族报仇，不负诸位所望。”

　　她同样对着李大人敛裙低眉，行下极为郑重的拜别礼。

　　逐玉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小公主身上，和平日里笑语盈盈的模样颇为不同。

　　这般正色的池央，秀美的眉眼间都显出几分凛冽来。

　　像是噬忧谷中的一种毒花，生得极其艳丽，花瓣上却含着剧毒，是他们用来炼制毒药的常用药材。

　　美得危险。

　　临走时，池央迟疑了下，道：“老师和我们一起走吧？”

　　找不到她，顾临修之后肯定会拿前朝官员开头泄愤。

　　身为文官领袖的李大人，不出意外会是首当其冲的目标。

　　李大人微笑着摇摇头：“老臣还需要在朝中运作，待事情结束后，定然会去找殿下。”

　　池央眉心蹙了下，“那老师千万要多保重。”

　　离开李府好一段距离，池央回过头，还能看见那道苍老却如青松一般的身影，挺立在风中。

　　待到看不见李大人后，池央心底莫名生出几分怅然。

　　逐玉看她一眼，道：“该走了。”

　　池央颔首。

　　是啊，该走了。

　　这座困住她数年的深宫皇城，终于有了能够离开的那一日。

　　她抬起眼，墨瞳明亮宛若映有焰火。

　　等她下一次踏足皇城之时，就该和顾临修互换身份地位了。

　　-

　　逐玉带着池央伪装打算离开皇城时，齐懿照例去了小巷旧屋。

　　一进门，他只说了两句话：“顾临修没死。”

　　“你得跟我走。”

　　青年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看起来没多大反应。

　　他抬起眸，伴着轻咳声，淡淡地问道：“我现在这幅样子，往哪里走又有什么意义。”

　　他偏转视线，遥遥望向宫墙的方向。

　　以他现在这半死不活的身体，离不离开皇城没什么差别。

　　如果可以，他更宁愿死在这片土地之上。

　　多年前的劫难之中，他侥幸留下一条性命。可比起那些惨死剑下的族人，活着的人才最痛苦。

　　满目的鲜血和疮痍成了夜里挥之不去的噩梦，亡灵已逝，而他需要背负着所有痛楚的记忆，苟延残喘地活着。

　　齐懿皱眉道：“噬忧谷中有医师，可以帮你把脉。”

　　青年神色平静地摇头，“你忘了吗，我自己就会医术。”

　　他生来气血不足，这样的身体注定只能做个寻常人。他也无心权势，平日里最爱折腾的便是院子里的草药，和书房中的医经。

　　也正因此，在顾临修的剑砍来的时候，他歪了歪身子。

　　尖刃和心脉仅差不到半寸的距离，而他忍着剧痛默念龟息诀，这才避过顾临修的视线。

　　“医者不自医，”齐懿开口，便是一针见血地道，“你根本就没管过你自己的身体。”

　　他一把扯住青年的衣襟，“你想死，却又不敢死，就用这种办法折磨自己。”

　　不知为何，齐懿忽然生出几分怒气来：“懦夫！”

　　青年被他推得脚下踉跄了几分，他站定，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齐懿说得没错。

　　他就是懦夫。

　　背负着国仇家恨，所以他不敢死。

　　可他又痛苦极了，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仇人登上高位。

　　没机会接近宫门，更没机会接近顾临修。

　　他就是个废人罢了。

　　看着青年一副完全没有求生欲的样子，齐懿终于忍不住道：“你若就这么死了，徒留下小公主一人继续对抗顾临修吗？”

　　青年猛地抬起了头。

　　齐懿被他盯得不太自在，略为避开视线，“我既然能当上噬忧谷的少主，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能想不明白吗。”

　　那天他见青年反应激烈，转头就让人查了下那日祭祀台上的女子。

　　再结合两人的长相和些暗中调查，结论呼之欲出。

　　那年的宫变之中，除了池央，燕朝皇族还有一丝血脉留了下来。

　　拢在长袖下的手攥了又攥，青年闭上眼，脑海中跳出颇多的回忆片段——

　　“皇兄整日只知道研制草药，都不陪嘉阳玩！”

　　“嘉阳乖，皇兄学好医术，才能让嘉阳不生病，保护好嘉阳。”

　　“那皇兄会一直保护嘉阳吗？”

　　“当然。”

　　可这些年来，他都蜷缩在这阴暗角落中，任由嘉阳被困在那囚笼中。

　　“好，”青年睁眼，颤着声道，“我跟你走。”

　　离开小破院的时候，齐懿问：“认识这几年来，你都还没告诉过我，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默了片刻，道：“昼，池昼。”

　　长夜央央，即迎白昼。

　　作者有话说：

　　今天真的非常emo，换榜了，榜单排在了很不好很不好的位置。

　　过几天还是爸爸的忌日，各种情绪挤在一起直接绷不住了，这一章我几乎是边哭边写。

　　大家都知道，我是全职写作，本来对这本书抱有很大期待，入v以后更新也很努力。

　　但是这几天头疼脑热，身体很不舒服，醒来就迎来当头一棒。

　　我真的特别难过，这本书以后几乎没什么起来的可能性了，感觉好像努力和心血都白费了。

　　准备月底圣诞节左右开新书黏人精那一本，希望大家没收藏的帮我点点收藏吧，拜托了。感谢在2022-12-14 23:59:19~2022-12-15 23:5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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