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聊天，苏晚意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病床上，顾临聿还是安静入眠的状态。

　　睡梦中的人，眉心微拧，眼下隐隐见着青。此刻的苏晚意，百转千回的心绪都化作一滩泥泞，满是心疼。

　　她撑着胳膊趴在床边，放轻呼吸，眼睛亮亮地看着顾临聿的睡颜。

　　忽而想起今年开学那阵有次她们系开动员会，系主任跟她们讲未来聊前途，会上也讲了刚毕业那一届的学姐学长们。系主任说她们有人毕业后进了舞团，也有人进机构进学校做老师的，也有继续深造的。

　　总之大家各自都有了很不错的就业选择，系主任说这些，是想她们珍惜大学在校的最后一年，她说：“希望各位同学们都能在最后一年，努力扎实自己的专业技能，我们舞蹈学院每届就业率都是百分百，我不希望你们在座中有人，会毕业就失业。”

　　“比起其他专业毕业生抢破头进大厂，内卷996，我们舞蹈学院的学生不管选择什么工作，幸福度指数都还是很高的，你做老师，能体验带学生的快乐，看着她一点点进步，与有荣焉；进舞团，继续你们的热爱，享受每一次舞台的快乐；继续深造，学无止境，也能收获自我成长的快乐。”

　　那天开会的时候，系主任讲完这些，身边有人在小声聊天，聊社畜多辛苦，不想毕业之类的话题。

　　苏晚意当时想到的是，她见过最辛苦的，就是顾临聿了。

　　他那个工作强度，简直就是007模式，她做学生的，固定周中上课，周末休息。而他，一周七天，没有一天是可以完整休息的。

　　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创业者都是这样的，名头上说起来好听，实际上可以说是整个公司最累的打工人。

　　现在Q-zero的产品发布会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接下来的顾临聿，只会更忙吧。

　　苏晚意在心里轻叹一口气，他的领域是她全然不懂的东西，纵使她有心，也帮不上一点忙，那么她能做的，唯有尽量不在感情上给她添堵了。

　　要说除了少了些陪伴，在其他方面，顾临聿也算是很不错的男朋友。他对她，包容、体贴、周到，她们在这两年间甚至没有过一次争吵，唯一的一次，也是她单方面表达对他的不满。

　　看到今天躺在病床上的他，苏晚意再一次在心里告诉自己，知足常乐。氢一走入正轨后，他总不会一直这么忙的。

　　-

　　顾临聿是在傍晚七点钟醒来的，那会儿天已经黑透了，他睁开眼先是适应了一下房间内的黑暗，之后下意识想去拿手机看时间看待办事项，下一秒想起手机在今天的混乱中摔坏了还没来得及修。

　　侧过头，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玩手机的苏晚意，小姑娘低着头对着屏幕，神情专注，他缓了下，才出声叫她。

　　苏晚意听到动静过来病床边，帮顾临聿把床头摇起来，给他递过去一杯水。

　　顾临聿接过，一口气喝完，之后杯子被他随手放在床边柜子上，放过去的瞬间，视线落在上面的手机。

　　顾临聿拿起，带着点侥幸心理试图开机，未果，他又放下，看向苏晚意，他知道他醒过来第一件事还是要处理工作相关小姑娘人肯定又要生气，可他没办法，今天发布会的事故还有很多要解决要善后的事情，明天，要开新闻发布会，不然今天吸引到的潜在预定客户群，公司声誉，被网络上断章取义的不实报道影响到，对氢一，将是致命打击。

　　苏晚意想坚持让他继续休息的，可对上顾临聿那双盛满温柔和坚定的眼神，她抵挡不到一分钟，就缴械投降。

　　她把手机递过去，别开与他对视的眼神，“就十分钟，我去把晚饭加热一下，等我回来不许再处理工作。”

　　顾临聿接过，弯唇笑了声：“好。”

　　打开手机，顾临聿先是去网络上浏览了关于氢一今天发布会的一些负面新闻，又和周自明电话确认了明天发布会的准备进度。

　　苏晚意拿着饭盒回病房的时候，顾临聿人正在讲电话，她把饭盒放在桌子上，摆好餐具，都不见顾临聿有一点挂电话的意思，走过去床边，故意大声叫他吃饭。

　　顾临聿眼含没有说到做到的歉意看向她，手指比了个1，苏晚意就站在床边，掰着手指手动计时，在顾临聿说好的一分钟时间的最后五秒里，他挂断了电话。

　　那晚顾临聿原是计划要回家的，第二天他还要出席新闻发布会，有很多需要准备的事宜。苏晚意坚持等第二天早上医生查完房做过检查确认没事才能让他出院，他拗不过她，只能照做。

　　翌日的发布会在下午，苏晚意学校正好没课，她想起昨天发布会的突发事故就心有余悸，尽管顾临聿再三跟她说明了今天的性质属于公关类型的新闻发布会，与会的只有媒体人，苏晚意还是坚持跟着去了现场。

　　她被周自明安排在了现场后排的一个角落里，在她前面，有几排座椅，密密麻麻坐着被邀请的媒体人，她们各个身穿职业装，手持专业设备，不论男女，看起来都十分精明干练。

　　苏晚意觉得自己和她们显得格格不入，努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发布会很快进入正题，顾临聿入场的时候，媒体人举着相机站起身找机位拍照，她缩在椅子上，没看到他的身影，只听见他沉着冷静的声音通过话筒，回响在现场。

　　他说：“亲爱的媒体朋友，广大观看直播的消费者朋友，大家好！我是氢一科技顾临聿，欢迎各位关注本次新闻发布会，我将就我司昨日发布会冲突事件向各位消费者及媒体朋友们做出答复！”

　　“氢一科技怀揣百分百的诚挚之心携Q-zero如期与各位见面，首先再次就成本预算失误向各位预定客户郑重道歉，为表歉意，所有预定客户将拥有氢一后续所有产品的优先购买通道，感谢你们在氢一起航的路上对氢一的支持，消费者的支持是我们研发路上最大的动力。”

　　“昨日发布会，因会场安保失误导致混入了两名非预定客户的干扰分子，持有伤害性刀械在公众场合带头滋事，严重违反了我国治安管理条例，两人已移交公安机构，后续惩戒，将由警方依法进行处理。”

　　顾临聿话落，一旁的主持人拿起话筒：“下面是记者提问时间，请有疑问的记者举手提问。”

　　苏晚意看到身前几排人齐刷刷地举起手，主持人挑选了一位女记者，苏晚意对这位女记者在开场前和身旁人的谈话有点印象，当时和她交谈的应该是别家媒体的老相识，两人言笑晏晏，约定着参会后一同去约饭。

　　那女记者一开口，气场全开，与她开场前的友好可亲判若两人：“顾总您好，我是京市日报的记者，所以贵司关于对预定客户的补偿只是拥有后续产品优先购买通道？三年前的承诺价格出尔反尔，我觉得这不是一个有担当的企业能够做出的决定。”

　　苏晚意闻言心下一惊，她没想到第一个提问就会这么犀利。

　　台上，顾临聿淡笑，道：“实不相瞒，Q-zero的实际成本依旧高于调价后的售价，相信选择Q-zero的客户与氢一的初衷一样，我们不是为了最大程度降低购买价格而选择氢能源车型，而是为了追求更好性能、更环保的出行、更有吸引力的外观，氢一科技也将专注为热爱驾驶又心系环境保护的人们打造最完美的车型。”

　　这位女记者得到回答后没有立时坐下，而是继续追问：“您有说到实际成本依旧高于调价后的售价，那么，氢一科技是不是存在随时破产清算的风险？”

　　全场噤声。

　　与会其他媒体人虽然也都知道京市日报的记者一贯以言辞犀利在媒体圈扬名，但没人料到如今更甚，在人家的主场发布会说人家有破产清算的风险。

　　其他人全都举着设备等着顾临聿的回答。

　　台上的顾临聿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没有因这位女记者的激烈言辞露出任何气恼的表情。

　　他说：“汽车产业布局并不是氢一的唯一业务，借此机会，正好也介绍一下氢一目前的完整产业链，产业链上游，制储运尚处于起步阶段，不做赘述，氢一目前，与多省热力公司签有长期合约，也参与构建我国氢能产业链基础设施建设，拿下了一些加氢站和管道运输设备订单。所以，完全不用担心氢一有破产清算的可能，如果对Q-zero感兴趣，在坐的各位大可放心购买。”

　　台下有人被顾临聿话尾内容勾起了兴趣。

　　那人说：“顾总，我们都是普通工薪阶层，Q-zero的定价也不是我们能买得起的，氢一会考虑出一些平价车型吗？”

　　顾临聿：“研发无止境，敬请期待。”

　　至此，台下氛围算是缓解。

　　之后的提问都还算温和，苏晚意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看着顾临聿在台上游刃有余地回答记者提问。

　　他的面容是一贯的清正，只在提及氢一时会多一丝多余表情，对它的未来饱含热情与期待。

　　苏晚意被台上顾临聿的专注回答深深吸引着，她听他讲对于氢一未来的规划，也听他描述对氢能汽车的种种可期发展。

　　其实她对汽车没什么深入兴趣和研究，但她一路看着他带着氢一走到现在，听他讲性能，聊行业变化能给环境保护这个全球性问题带来的贡献，莫名的，她感到无比的自豪，自豪于他在做称得上伟大的事业，也自豪于他宏伟的梦想版图。

　　更自豪于，她的男朋友，如此的卓尔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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