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让道林不太熟悉的老人，向他招手：“哎呦，我差点没认出来。”

　　想不到老画师年轻的时候，长得可真不赖。

　　老人啧啧称奇。

　　“你要是年轻的时候来，就没那些小子什么事了。”太过于俊美的长相，当真属于人类？

　　“我们都知道，你的画有问题。”

　　不得不说，道林活着的时候，他就没说过谎。

　　每次听到有人遇难，他都去看画。

　　说实在的，谁能看不出来他有事？

　　“你们，不觉得是我……”

　　道林抬头。

　　他如同天使般的脸，暴露在视线下。

　　那是不同于油画里，成熟稳重的庄严美。

　　细腻的肌肤，不见一丝丝毛孔。金色的长发，只属于天空的蓝色眸子。画师本该青涩的少年面庞，被年纪渐长后愈发冷清的眼神遮挡。

　　那是一种冰冷的俊美，不像天使，不像凡人。

　　“不觉得。”

　　好在，道林面前的男性更多。

　　但也没好太多。

　　“回神，回神！”

　　老人拍拍桌子，提醒爱提莎女仆：“差不多行了，人都能当你爷爷！”

　　别看着画师年轻，就对人有想法啊。

　　“我没有。”

　　女仆格外心虚：“我就是看看，没别的嘛。”

　　“……总之，不管关你事。”

　　老人懒得理她。

　　“是啊，道林先生。”

　　城主慢吞吞走过来：“毕竟，鸢尾国的其他人们还要生活……确实，长得不错。”

　　他感慨道：“你本来就不显老。真是想不到，年轻时候如此出众。”

　　属实是单单凭借长相，就能过得很好的类型。

　　“我很抱歉。”

　　画师的衣服，渐渐浮现出被浓烟熏染的痕迹。

　　“在很久以前，有神父说过‘没有永远活着的人类，只有永恒的神。天使会带领我们进入天堂，那里会是令所有人期待的梦想乡。”

　　城主看的很开：“别为我们难过，我的朋友。我们啊，已经待的够久了。”

　　其实很多人，都畏惧死亡。

　　但他们也同样知道，人间早就不适合他们了。

　　“我很期待，天堂的样子。”

　　有的人喃喃道：“其实吧，我等的就是现在……”

　　他们生前是教会忠实的信徒，一生都在为赎罪劳作。在他们眼中，给教会供奉钱财，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在教会的宣传里，天堂才是人最终的归宿。

　　“他们在等的，就是一句实话。”

　　埃米尔的手，轻轻搭上尤里的肩膀。

　　“……但即使这样。”

　　直接挑明真相，也太过残忍。

　　尤里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

　　“他们，都是好人。”

　　因为都是没有恶意的人，所以他才不忍心告诉他们，已经死去的现实。

　　“同样的，他们应该离开。这是一个必须经历的过程，谁都不可能逃避。”

　　哪怕是龙族，哪怕是精灵。

　　拥有漫长的岁月，不代表能够脱离死亡的阴霾。他们同样会迎来，一切的终结。

　　火，吞噬画中的城堡。

　　而这一次，画师才是真正的旁观者。

　　他不再能够阻止，离开的灵魂。

　　“我……”

　　色彩，开始从城堡上褪去。

　　埃米尔和尤里先前看到的空荡古堡，慢慢回归它本有的模样。

　　为什么城堡里只有画像。

　　因为它里面的物品，早就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画师不愿意面对的现实，终究还是出现在他的眼前。

　　“我还是……错了。”

　　城堡不再完好。

　　它的墙面上，布满灼烧过后的痕迹。

　　没有画像的城堡，看起来荒凉而又阴森可怖。

　　画师是唯一的守墓人。

　　他还是年轻时的样子，牵着人偶的手。

　　如果……当初没有让他们，变成画像中的人。

　　道林垂下头，侧着看向人偶。

　　或许，会不一样吧。

　　埃米尔有些唏嘘。

　　画师不是一个坏人，但也不完全无辜。

　　尤里伸出手，触碰城堡的内墙。

　　原本应该挂着画像的位置，此时被苔藓和焦痕占据。城堡满是岁月的痕迹，再不复一开始的光彩。

　　就连那落地窗，也被尘土蒙蔽住光亮。

　　“走吧。”

　　埃米尔对尤里说：“让他静一静。”

　　虽然，他们已经没有疑问。

　　尤里点头。

　　他们悄无声息的离开。

　　只留下画师与人偶，还待在这座死去的城堡里。

　　道林蹲下来。

　　他平视人偶。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找上我。”

　　教会的人，在克劳德……的时候，来找他。

　　他本以为，他们是来庆祝魔鬼的死亡。

　　“这是命运。”

　　那人对他讲：“你本不该成为人类，他也不是你的弟弟。如果不是必然的轨迹，你们不会相遇，更不可能毁了彼此！”

　　“我不需要你，来嘲讽我们！”

　　年轻的男人，忍不住拔出剑。

　　“不要冲动。”

　　穿着主教衣服的女人，用魔力将还不是画师的道林，定在原地：“你只有最后一次机会。记住，等到转机的到来。”

　　她突然到来，又神秘的消失。

　　“我是罪人。”

　　说到底，害怕死亡的人。

　　只有他罢了。

　　道林天空蓝的眼睛，变成暴风雨前的海面。

　　“我让时间驻足，让所有人被困在囚笼里。”

　　他终于意识到。

　　这份力量，早就被他掌控。

　　“我唯一庆幸的……”

　　是他没有将克劳德，也变成游荡的幽灵。

　　道林取下帽子。

　　他轻轻环抱人偶。

　　存在，消弭。

　　现实与虚幻的界限，早已无法分辨。

　　道林的脸上，出现一道深深的裂痕。

　　神的左眼记忆过去，而右眼观测未来。

　　他的过往留在时光深处，他早已在钟表的滴答声中，迷失自我。

　　想让一城的人留在人世，怎么可能没有代价。

　　“我很抱歉，克劳德。”

　　他不是人类了。

　　笼罩在鸢尾国上空的雾气，渐渐被风吹散。

　　街道上的人们，开始在阳光中沙化，消失在无人知晓的城池中。

　　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怎样走。

　　“我们……可能只能去深林中生活。”

　　这幅非人的面容，再也不能苟存在人类之间。

　　但还好，他没犯下大错。

　　道林放开手。

　　他缓缓站起来。

　　他的弟弟，并没有和他一样可悲。

　　“我会……照顾好你。”

　　但有的时候，也会感到孤独。

　　这一次，真的只有他自己了。

　　“不要难过。”

　　……？

　　道林的眼瞳，微微睁大。

　　他不敢望去。

　　“幻觉，吗……”

　　怎么突然，听到克劳德的声音？

　　“不是哦。”

　　道林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轻轻拽住。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人偶，对他赌气道：“我一直在陪着你啊，怎么就不相信呢。”

全本小说尽在乐读小说网！乐读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