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一半，就被人打断：“人家的路，想怎么走怎么走。”

　　江诺听着，大致能猜到其中的意思。

　　这些人都是厂领导，见过不少世面，自然知道哪怕在这个时代，也会有藏在暗处的事，江诺要真是在毕业后去封闭的研究所，那肯定不会遇着太多问题，可要是她去别的地方，亦或者出国，那可就未必了。

　　但说来说去，还是惜才之心。

　　这番对话很短暂，在打断后就再没有人说起这事，只是招呼着江诺几人坐下来。

　　到了菜做好的时候，他们也都是主动去食堂的窗口里端菜。

　　再回到餐桌上，话题就变成了日常的琐事。

　　“京大我早年去过一次……”

　　“京市汽车多吧？就算是省城都比不过。”

　　“你们这外援，可算是找对了啊。”

　　……

　　小小的屋子里，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气氛逐渐热闹起来。

　　于大爷下午再没有需要做的事，就陪着喝了几杯，虽然没有喝醉，但也处于微醺的状态，于是乎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他们来省城的时候，江诺在车上说的那些话。

　　话题落到这里，大家聊的更开心了。

　　不同于车上人明显更关注牲畜和作物的未来，如今坐在桌子上的这几人，都更加在意机械行业未来的发展。

　　“机器流水线工作真的能行吗？”

　　“也不是完全不行，你想想，咱们现在的生产线上，确实有许多是重复的工作，这些工作完全可以交给机器去做，但前提得控制好。”

　　“国外的计算机发展起来，不就在讨论这个问题吗？我前段时间拿到了几本书，大致看了看，里头讲的是国外的计算机未来，里头就提到了机械，用那个什么计算机程序，去操作固定的机器，这是可以做到的。”

　　“照这么说，好多事都用不着普通工人了？”

　　“不仅仅是普通的工人，没准那些厉害的工人都用不到了，要是以后真的能往新的方向进行操作的话。”

　　“可我们赶不上国外。”

　　“是啊，还是得想法子追赶，不追赶就要落后，就要被人压着打。”

　　“哪这么容易，就那些机器，我们要吃透里头的技术，得费多少功夫啊，更何况国外根本就不可能把最新的机器卖给我们。”

　　“就是，那都是什么……商业机密！”

　　“我们这一代不可能，下一代或许有可能，”赵厂长接了话，看了眼坐在一边的江诺，“不过要等这批大学生培养出来。”

　　“有道理。”

　　“对了，江诺，你觉得未来机械行业会怎么发展？虽说我们在这个行业做的久，可要说起现代化，还是你比较厉害，你给我们启发启发？”

　　“对对对，说几句，也让我们听一听。”

　　……

　　江诺知道眼前这些人未必是真的觉得她厉害，毕竟能走到眼前这个地位的，本身都具有很强的实力，也都有骄傲的本钱。

　　只是如今处于吃饭的场合，且江诺又有京大大学生这样一个身份，所以他们才愿意多听几句。

　　如果江诺愿意，她大可以说一些计算机相关的内容，隔行如隔山，她说的细致一些，必定能让眼前这些人听的云里雾里。

　　不过她最终还是没这么说，而是挑了一种目前就已经存在的机械。

　　数控机床。

　　说起数控机床，用最简单的解释，这就是一台通过计算机程序操控，自动对零件进行加工的器械。

　　这样的原理，哪怕在计算机产业未完全发展起来前，也可以被设计出来，所以在过去十年里，国内的数控机床也得到了快速的发展。

　　虽然过去十年间，有很多城市里的年轻人被送到了全国各地当知青，但专家们的研究任务一直都没有间断，数控机床就是被重视的一项技术。

　　但这时候的数控机床，多少会存在一些问题。

　　江诺穿越前，国内的数控机床已经发展的很好了，且很好地结合了即将发展起来的计算机行业，于是乎她就从计算机为切入口，介绍了数控机床未来大致可能出现的发展。

　　精度提升是肯定的，在这之外，制作零件的效率能够得到大大的提升，且稳定性也会更高。

　　如果用手工去打造，哪怕再厉害的人，多少也会出现打磨误差的情况，而这些情况，在使用数控机床的时候不会出现。

　　江诺刚开始说数控机床的时候，在座的人都只是面带微笑看她，眼中带着长辈看晚辈的和蔼。

　　但随着江诺叙述越来越深入，众人的目光也逐渐严肃起来。

　　“这小姑娘，还真是有的放矢啊。”

　　赵厂长听着身旁的人说话，点了点头。

　　虽然江诺所说的内容，很多都是目前做不到的，但不可否认，他们都认为数控机床的发展确实会朝着江诺所说的方向走。

　　精度更高，更有效，更稳定……以及高柔性。

　　柔性这个词，就连他们都没有听说过，但在江诺这里，却顺理成章被提了出来，更重要的是他们停在耳里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不过到后来，还是有人提了这个问题。

　　“柔性是？”

　　“一个代词，”江诺蓦地反应过来，才想起来这时候对于数控机床，应该还没有柔性这个词，“只是觉得数控机床要做的好，就要做到刚柔并济，它可以做到足够的灵活和通用，不就意味着具备有柔性特点了吗？”

　　“有点意思，”问话的人点了头，看着江诺的目光中笑容更深，“不过，你今天这番话确实让我学到了不少，不过关于数控机床的这条路可不短，而且你说了，需要计算机程序的帮助呢，你可是恢复高考后，咱们京大第一届计算机系的学生，以后可就交给你们了。”

　　“是是是，”旁边的人也笑了起来，“我们原本还想着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我们可以指点指点你，没想到却被你上了一课，来来来，江诺小姑娘，以茶代酒，我今天一定敬你一杯。”

　　“得敬得敬。”

　　“对对对。”

　　说着，好几人都同时拿起了杯子。

　　江诺被吓了一跳，连忙双手捧起面前的杯子：“不敢当，是我敬诸位才对。”

　　“说真的，真的，我们敬你一杯，”赵厂长也站了起来，“我也觉得你说的那些话有道理，特别有道理，但我们也都知道，这条路不会太短，我们都这个年纪了，大概率等不到那一天的到来，这一杯是敬你，也不是敬你，而是敬像你这样的人，未来就交给你们了。”

　　江诺原本没想那么多，但这一刻，她是真的被赵厂长的话触动了。

　　眼前的这些人虽然在这个行业内各有成就，但他们的年纪却都不小，迟早有一天，他们要把手里的交接棒递给别人。

　　而在这之前，他们或许会经历国企变革的巨大的动荡期。

　　“谢谢。”江诺依然双手捧着杯子，郑重地与几人碰了杯。

　　这一刻，她的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可真的到了嘴边，千言万语就只剩下“谢谢”两个字。

　　谢谢倾听，谢谢鼓舞，谢谢信任。

　　吃饭结束，赵厂长主动走到了江诺身边。

　　“我曾经听明明提起你，她说你很厉害，很聪明，那时候我觉得或许她说的对，但我并不是很在意，但现在我为我之前的骄傲给你道歉。”

　　“赵伯伯……”

　　“不是你，应该说不只是你，”赵厂长笑道，“我不仅仅只是在跟你对话，也在跟千千万万和你一样的人对话，你知道吗？这一刻，我突然无比相信，你们这一代人真的能改变世界。”

　　江诺怔怔地看着他。

　　没想到赵厂长又笑了，自顾自摇了摇头：“不对，应该说每一代的年轻人，都可以改变世界，只有这样，我们的世界才会变得更加绚烂。”

　　江诺看着赵厂长满是期盼的眼神，突然想到了一句话。

　　少年强，则国强。

　　一代又一代，每一代的人都在盼着少年的成长。

　　同心共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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