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妥当，郁母去医院照顾郁清风，而郁父和郁清竹则换上工作服去了附近的火葬场。

　　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不敢在这里工作。

　　可是对于他们来说这却是得来不易的高薪工作。

　　父女俩已经在这里工作快两年了。

　　每个月都能拿好几千，没有什么工作能拿这么多。

　　刚开始郁清竹也非常害怕，而且她是女孩子，力气也有点不够，后来慢慢地，一切的惧怕都消失了，力气也慢慢变大了。

　　如今，就算郁父没在，她一个人去，她也不会觉得害怕，交代给她搬尸体的工作，她也可以做好。

　　和郁父搬着尸体，郁清竹看了一眼躺着的人，他是个年轻男孩儿，和她弟弟差不多大，因为出了车祸，所以皮肉都有些不堪入目。

　　她看着看着忽然忍不住想落泪。

　　她忽然有些庆幸，还好他们家小风没有变成这副样子，即使是现在每天没有知觉，不能动弹，可他到底还活着。

　　这就已经……足够幸运了。

　　郁父看了死去的少年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么小，明明应该在上学的年纪啊。”

　　郁清竹说:“爸，咱们快搬吧。”

　　干了一下午的活，父女俩坐在火葬场的休息室里，晚饭是自己带的粥和咸菜。

　　他们是从下午上到晚上八点，吃了饭，还要继续工作呢。

　　不过这么晚，大概率应该没什么尸体被送来了。

　　他们也可以轻松一些。

　　喝着粥，郁父看着郁清竹脸上未干的汗，忍不住鼻尖一酸。

　　世界上哪里有女孩儿会在火葬场天天搬尸体的？

　　他家小竹明明应该正在上大学的啊。

　　可是……为什么老天爷专挑苦命人？

　　喝了一口粥，想到这段时间和他老婆商量过的事，他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缓缓开口:“小竹。”

　　“怎么了？爸爸？”

　　郁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去上学吧，好不好？”

　　郁清竹一怔。

　　“爸……”

　　“我和你妈妈商量过了，下个月就把小风接回家里来，这样花费就会少很多了。”

　　郁清竹表情凝重，“爸，我说过，小风会醒来的，一定会，可是在这之前，我们不能剥夺这个机会和可能。”

　　郁父抿了抿唇，“小竹，你和小风都是我们的孩子，爸爸真的做不到看着你这样，小风那边实在是未知数，能醒来的希望……太渺茫了，不能为了他堵上你原本光明的未来。”

　　“手心手背都是肉，如果……如果他一辈子都这样了呢？小竹，你就当爸爸求求你，行吗？”

　　郁清竹看着自己父亲苍老的面容和带着祈求的话语，她嘴巴微微张着，却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读书？她已经放弃了。

　　人不能没有良心，从小到大，郁父郁母整天在外面干活，郁清风虽然是弟弟，可是更多的，却是他照顾她。

　　他们才几岁时，他在山间摘到野果会小心翼翼地带回家给她吃，自己一个都舍不得尝。

　　上学时，她有次被同学口头羞辱，结果他一下子就冲上去打了那个人一顿，后来整个小学再没有人敢欺负她了。

　　再后来，他没上学了，他每天努力干活，会偷偷给她买父母嫌贵的蛋糕，会偷偷攒钱给她买生日礼物，还会给她买她喜欢却不敢说想要的新鞋。

　　这样对她好的人，她怎么能没有良心地放弃他？

　　甚至当初出事也是因为想要多攒点钱给她买收音机学英语……

　　如果真的放弃他，那她这辈子都会愧疚，会痛苦的。

　　世界上有千千万万苦命的人，她也只是其中之一，况且，仔细想想她也还算幸运，至少，爸妈在，弟弟也在，她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小竹，算是爸爸求你了，好吗？去上学吧。”

　　郁清竹看着他，久久不语，慢慢地，眼中漫上了泪水。

　　“爸爸，那是小风啊，不是别人，说不定他也在……也在努力，在努力地醒过来，我们……我们不要放弃他，他肯定也很努力的……”

　　“爸爸，好不好？”

　　郁父嘴唇抖了抖，他知道啊，那不是别人，是他的儿子，是每天跟在他身边，干什么活都很勤快，每天还会开开心心地和聊天，从来不喊苦，不怕累，不抱怨的儿子。

　　如果不是真的无可奈何，他怎么会舍得放弃呢？

　　可是，父母可以一辈子照顾他，等他醒来，可是他家小竹也才20来岁，人生还很长很长，不能真的为了弟弟就断送了。

　　一个小姑娘每天跟着他在这种地方……搬尸体……

　　他就算心硬如铁，也做不到让她这样一辈子啊。

　　“小竹，你有你自己的人生，小风我和你妈会一直照顾他，也会时不时带他去医院检查的，你就答应爸爸，去上学吧，啊？”

　　郁清竹低着头，沉默许久，她才艰难地开口:“爸，这样吧，我……我每天还是和你来火葬场，然后休息时间我就学习，等明年，明年如果……如果……”

　　她使劲儿咬着唇，唇瓣都有些充血了，她才松开，“如果他还没醒过来，我就答应你们，答应把他接回来。”

　　“爸爸，我也求求你，再给弟弟一点时间吧，他真的会努力的。”

　　郁父肩膀耷拉下去，沉沉叹气，“好……好……”

　　晚上八点，从火葬场出来，父女俩又去了医院。

　　医院里，郁母正在郁清风擦手。

　　郁父看了一眼郁清风骨瘦如柴的手臂，眼眸颤了颤，连忙挪开眼。

　　郁清竹坐在床边，拉着郁清风的一只手，“小风，今天有没有好一点啊？你要快点醒过来，我都想你了，爸爸妈妈也想你。”

　　“你从小到大都没这么调皮过，这一次怎么叛逆期这么久啊？”

　　“你再不醒，我以后有好吃的也不给你留了，好吧，虽然是你给我留的比较多。”

　　……

　　郁母给郁清风擦完手，看了一眼郁清竹，又扭头看向郁父，眼中带着疑问和一丝期盼。

　　郁父冲她摇摇头。

　　郁母眼神飘忽了一下，复又抿唇看向还在小声说着话的郁清竹。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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