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南夏原本可以不下来的，但是坐在上面也很无聊，所以下来了。

　　学生在满操场穿插，广播台在给运动员加油，老师三三两两聚在聚在一起，迟南夏随便看了几眼，想着或许可以看见姜翘。

　　忽地感受到一片阴影，他抬眼，是昨天结怨的体育生，最前面的是昨天站在林山身后的，有一副吊梢眼。

　　吊梢眼撑着胳膊，冷笑一声：“很了不起嘛，我兄弟因为你都被记处分了……”

　　迟南夏看着吊梢眼。

　　吊梢眼不是没听说过迟南夏，十班的，篮球打得好，家境不错，女生喜欢的小白脸模样，但是他害得他兄弟记了处分，这个场子必须找回来。

　　他上前一步：“呦，昨天还不是站在女的后面吗？今天她不在，还挺能？要不要我把那个女的找过来？似乎还挺漂亮……”

　　说完，和身后的几个兄弟对视一眼，一齐爆发出“嘿嘿”的怪笑。

　　说的是姜翘。

　　迟南夏的唇线抿直，眼里没什么温度，站起来，自身带的气质入侵到空气中。他很少说话，表情也不多，但是谁都知道他不是个好惹的人。

　　见到他起身，吊梢眼装模做样地往周围看了一圈，流里流气地说：“动静还挺大，我还以为她真来给你撑腰，把你兴奋到了，是你女朋友吧，小模样真的不错啊。”

　　说完，几个跟着他后面的男生也跟着“不错啊”起来，好像感觉这样很牛逼。

　　迟南夏抬眼，无甚表情：“傻逼吗？”

　　因他态度中的轻蔑，吊梢眼瞬间火大，上前推了迟南夏一把：“你他妈才是个傻逼！真当自己很牛皮吗？你看看这附中谁不认识我？”

　　迟南夏抓住他搡过来的手臂，力道却很大，不断收紧，吊梢眼疼得嘴角不着痕迹地抽搐了一下。

　　迟南夏拧了拧眉，觉得他强撑的样子真的很傻逼，随手甩开他的胳膊。

　　吊梢眼毕竟是忌惮着迟南夏的，昨天他也在场，迟南夏毫无预兆地一拳擂在林山的胃袋上，十足十的劲，林山气都没有喘过来，捂着胃吐得连胃酸都出来了。

　　单论动手，他绝对不是迟南夏的对手。

　　但是，吊梢眼忍着痛，叫嚣道：“你女朋友是叫姜翘吧，你我们搞不赢，我就不相信一个小娘皮我们还搞不赢。兄弟们，今天先放过他，我们走。”

　　迟南夏这个人向来没什么表情，垂着眼睫，没什么情绪波动的样子，好像别人和他无关，但是没想到他怒极竟是更没有表情的。

　　只一双眼黑沉，没有半点温度地落在吊梢眼身上，好像他是个活着的垃圾。

　　—

　　一声枪响，迟南夏听到枪响就跑了出去，身后不断有人超过他，他没有提速，匀速往前跑。

　　这只是第一轮的预赛，在预赛中取得名次，才有资格参加决赛。

　　放缓呼吸，迟南夏很享受奔跑的过程，什么都不用想，只用抬腿、迈腿，沿途有工作人员准备饮用水、医疗用品，还有志愿者过来搀扶选手。

　　男生跑三千米一般需要十五到二十分钟，他跑过一个赛点，让老师给他盖了章，又绕着学校跑。

　　其实绕着学校跑风景是很好的，附中是百年名校，教学楼装潢古典大气，有一摊水池，池里面有正盛开的睡莲。

　　他前面有很多人，他没有想终点有多远，他只是迈着步。身姿笔挺的男生运动服顺着风声鼓动，碎发在空中摇曳。

　　姜翘抄近路赶过来，透过树荫看见了这么样的光景，她来不及想，就迈着腿，追前面的身影。

　　男生的眼里有脚下的路，姜翘眼里有待追上的迟南夏。

　　超越了一个、两个……迟南夏没有加速，但是顺着体力的流失，很多冲在前面的人慢了下来。他看见了一班的体委、看见了和他一起打过篮球的严流山，看见他们气喘吁吁，背后的汗渍清晰可见。

　　姜翘的体力也只是较女生来说好的，她从没有追着男生的脚步跑过三千米。三千米对男生可能不算什么，但是她是女生，呼吸愈发沉重，脚下的步伐一步比一步来得累。

　　她听见顾瑶的声音，远远的不真切：“姜翘，别跑了，你跟着跑什么啊？这关你什么事啊？”

　　她缓了缓呼吸，抿紧唇，在心里回答，关的。

　　她很少看迟南夏的背影，她和迟南夏是青梅竹马，两个人一起长大，有着很多共同的记忆，天生就比别人了解迟南夏多一些。他们在一起时是亲近的，但是某些距离又是极远的，比如她送饭给迟南夏时他刻意地拉远距离，比如在她家时迟南夏倏变的脸色。她知道迟南夏心中藏了很多事，包括在这里，他迎着风奔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高兰和她说，这是迟南夏的性格，不会和别人说这些，可分明某些瞬间，迟南夏看着窗外的阳光，分明是在等待一束光，一束照亮他的光，他能彻彻底底地打开自己。

　　姜翘看着迟南夏的背影，男生的双腿不停地迈动，他越来越快，正在加速。

　　呼吸越来越沉重，她快抬不起双腿。

　　她问自己，就到这儿了吗？

　　下一瞬，男生拐了个弯，身影消失在围墙之后，也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她又一次看见他孤独地走远。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那一瞬间她什么都没想，使劲地迈步、使劲地深呼吸，嗓子灌了风，喉间一股血腥味。

　　大概半分钟，她越过了那堵墙，成功在墙后找到了那个人。

　　终点不远。

　　迟南夏在终点前的几百米，名次靠前，姜翘在他后面，她的眼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人的背影，所以当她意识到他即将停下时，她知道时间不多了，她想和他一起达到终点。

　　又一次加速，心快从身体里跳出来，但是越来越近的距离告诉她值得。

　　姜翘扑倒在男生的背上，撞得前面的男生踉跄几步才停下脚步，而后用一双温暖的大手扶住她，带着迟南夏的味道。

　　迟南夏舒着气，三千米对他来说的确不是大事，因此脸不红心不跳，但是当接过喘息着追过来的女生时，他的心一跳。

　　很轻微，又很剧烈，像一场微小的地震。

　　因为女生喘着气，声音轻轻软软，仰着脸说：“迟南夏，我追上你了哦。”

　　所以你不孤单，不要露出那种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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