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翘百无聊赖地放空自己，目光盯着窗外一排排略过的树，等着折磨结束。

　　“滴——”

　　下一站到了。

　　人员流动很快，有人往车厢中部挤，有人推开其他人让自己下车，她觉得整个车厢像一桶跳虾，一点点反应都会带所有人动起来。

　　她叹了口气，放开手环，给挤去中部车厢的人让道。等让好道，手环已经不属于她了。

　　姜翘无奈极了。司机突然一个急刹车，她完全来不及反应，身体先往前猛地一倒，再像个蒲苇似的往后折。她的正后方是一根冰凉的扶手杆，姜翘在心里不受控制地惊叫一声，她已经做好了用自己的后脑勺拥吻扶手杆的准备了。

　　眼睛紧闭，其他的感官越发明显。凉凉的扶手杆距离她越来越近，她能感受到逼近的扶手杆温度。在这关头，她竟然还有闲心想，撞上扶手杆大概会是剧烈的“嘣——”一声。

　　像开水瓶爆炸。

　　但是车厢挺吵，别人应该也听不见，也不知道她表演一个高难度的头部自由撞杆运动。

　　她等着剧痛传来。

　　等了几秒。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反而是一声叹气，离她很近，是在她耳边。

　　声音沉而闷，像从胸腔里发出来的，然后有只手拖住了她后仰的脑袋，力度不大，但是很稳。

　　？

　　姜翘的睫毛颤抖了一下，张开了眼。

　　视线中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迟南夏。

　　男生白色的鸭舌帽压得低低的，隐约能看见弧度完美的下颚，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重而沉，见她张眼看过来，他手往上抬，让她站直，而后收回手，温热的感觉一触即逝。

　　姜翘诧异了一瞬，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这么问的原因有两个，一是男生气质矜贵，看着不像会搭公交的样子，二是她记得金家别墅区在这趟公交相反的方向。

　　男生看了她一眼，正准备说什么。

　　公交车上鱼龙混杂，他们身边有两个年轻的女孩子，不经意间瞥到了迟南夏。男生身量极高，侧脸线条利落，虽然带着鸭舌帽，但通身气度明显是个帅哥。

　　女生小声告诉她的同伴，两个人拿出手机，悄悄偷拍。

　　姜翘下意识地眯了下眼，闪光灯没光。

　　迟南夏也感觉到了，拧着眉往女生那儿看，他气场强，看人自带压迫感，见手机镜头明晃晃地对着他，他眉头拧得更深了。

　　空气宛如暂停，迟南夏向来不是个温和友善的人，眼神黑沉，薄唇抿紧，视线几乎把人刮下一层皮。

　　两个女生都呆住了，她们没想到鸭舌帽下是个这么不好惹的男生，虽然的确很帅，那种秒杀类型的帅，但是这个气场她们完全承受不住啊！

　　两个女生没辙了，只好讪讪地打开相册，把偷拍的照片删光，抬头，比着嘴型告诉迟南夏，她们把照片删掉了。

　　见状，迟南夏收回视线，眼神重新落到姜翘身上，女孩儿支楞个丸子头，看着很好捏的模样。

　　司机又是一个急刹车，国庆期间，路况简直感人。

　　姜翘刚刚站稳身体，又是一个随车摇摆，她觉得自己特像筲箕里的豆子，车往左偏，她就往左边蹦跶一下。

　　迟南夏倒是没什么反应，他平衡感好像特别强，不仅没左右晃，反而还有余力管姜翘，伸直了手，把姜翘固定在车壁和自己胸膛间的方寸之地。

　　又单手从裤兜里掏出了个黑色口罩，带上。

　　姜翘站稳了脚步，低着头松了一大口气，小声说了声“谢谢”。

　　迟南夏低头看着放松下来的姜翘，隐约记得她问了什么，就“嗯？”了一声。

　　嗯什么嗯？在回答我的道谢吗？但是语气带着疑问是怎么回事？姜翘莫名其妙地抬头。

　　好近！

　　姜翘才发现他们这么近，近得她可以看清楚迟南夏下睫毛的根数，她莫名有些耳热，烫烫的，下意识避开了和迟南夏对视，往后退了一步。

　　“小心。”低沉的声音砸进她的耳朵里，她的身体也顺着力道往前。

　　她退的那一步差一点就踩到了个中年男人，还好迟南夏把她拉回去了。

　　“谢谢”闷在嘴边，姜翘陡然抬头发现，她和迟南夏的距离又一次收近了，甚至比刚刚还要近。

　　不知道耳朵有没有红，但是姜翘确实觉得它在烧。

　　还好迟南夏似乎没有发现，放开握住她胳膊的手，神色无甚波动：“你刚刚问了什么？”

　　问了什么！

　　我问了吗！

　　我怎么知道我问了什么！

　　姜翘努力地在充满热气的脑子里想，刚刚她问了什么，她看见迟南夏也在公交上，很奇怪，所以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儿？

　　找到问话，姜翘心里稍微有底了些，松了一口气，准备回答，再次和迟南夏对视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鸭舌帽遮住他的面庞，却挡不住他的视线，姜翘一直觉得迟南夏的目光是有形的，静静看着她的时候很温和，好像总在等待着她，不急促也没有任何不耐烦。

　　姜翘和他对视两秒，原来挺顺的思路再次被打乱了，不知道为什么迟南夏的目光比刚刚和他凑得那么近更让她觉得热。

　　迟南夏也不催促，就那么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姜翘觉得再对视几秒，她就可以自燃了，深呼吸一口，把“你怎么在这儿？”说得飞快，气都没带喘一下。说完，视线牢牢盯着迟南夏胸口，好像那儿有什么玩具一样。

　　迟南夏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胸口，又慢慢移动到她垂着的通红的耳垂上。

　　定格几秒，他抿了下春，缓声回答，“有事。”

　　姜翘顺势想问什么事，好在理智在最后一秒堪堪制止了她。

　　语焉不详的“有事”，模糊不明的语气，加上这方向明显不是回家，大脑完成了运转，她从简单的有事两个字中似乎品出了其他意味。

　　很可能和迟南夏发生的事有关。

　　心跳失序，她张了张嘴，很想装作轻描淡写地顺口问一句“有什么事”，但是——

　　她不敢。

　　高兰跟她说过，迟南夏家出了大事，他们都知道，但是不能不顾迟南夏的意见告诉她，尤其是在迟南夏似乎没准备告诉她的前提下。

　　姜翘呼出一口气，装作轻松地转换话题：“迟南夏，你告诉我，你英语试卷错了多少个选择题？”

　　明显这不是个好话题。对面男生拧了下眉，显然也是想到了罗琪的嘲讽技能。

　　罗琪是位很好的老师，虽然资历没有那么老，但是教学手腕突出，要不然附中也不会让她当班主任。被她教过的学生对她那是又爱又恨啊，附中论坛上人称——“磨人的小妖精”。

　　可能是周思源给罗琪说过，让她多关照下这个严重偏科的孩子，导致罗琪经常找他。哪怕迟南夏对学习完全不感兴趣，也经受不住大放嘲讽技能的罗琪。

　　“哟——这不是十班的小校草吗？今天又来办公室了，简直比我这个当老师都来得勤，我干脆给你一把备用钥匙得了……”

　　想到罗琪，迟南夏有一瞬间的头疼。

　　姜翘看到迟南夏难得的情绪波动，觉得她这个转移话题的功力很需要改进。

　　好在迟南夏也没什么需要给谁交代的，考个几分就是几分，无所谓，随口说了个数字。

　　姜翘表情都快控制不住了，瞪大了双眼看着迟南夏。

　　迟南夏倒是镇定，和她对视。

　　姜翘很是佩服迟南夏的勇气，英语分数就像过眼云烟，唯一有影响的就是罗琪的讽刺。

　　-

　　姜翘先下的车，在公交站牌驻足片刻。

　　载满乘客的公交车像一头负荷过重的老牛，呼哧呼哧地卖力运动着，迟南夏站在窗户边，无甚表情。

　　姜翘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她，还没判断好，公交车发动了，载着男生向前驶去。

　　姜翘目送车远去，尾气喷出一个灰色的云朵。

　　车动的那一瞬间，她有了结论，因为男生冲着她稍微弯了下眼睑。

　　很小的一个微笑，但是很温柔。他应该看出来了她没隐藏好的担心。

　　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上扬了，姜翘转身准备走，怀里的外套跟着走，啪嗒一下打到她的大腿。

　　？

　　外套！

　　天啊，迟南夏就在她身边站了那么久，她竟然不记得把外套还给他。

　　掏出手机看，差不多半个小时前，迟南夏给她回复了消息——

　　是我的。

　　国庆还有六天假期呢，难不成这衣服就放在她家里六天！

　　她是有事当时就解决的性子，随高兰，不喜欢拖拖拉拉的，这衣服放在她家六天吗？

　　谨慎起见，她找到迟南夏的微信。

　　——你的衣服还在我这儿。要我给你送过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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