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外套的口袋是斜的, 而且很浅。因为坐下的缘故，何芳口袋里的指甲油已经滑到了边缘。

　　然后，她这样猛地站起来, 指甲油瓶子滑脱，啪地一声摔碎在何芳的脚边。

　　红色的粘稠液体溅在地面上, 有的还溅在何芳的白色外套上。

　　空气一瞬间静默。

　　疏泠默默扶额，没想到这瓶指甲油这么快会坏事。

　　“这是什么？”陈主任的脸色暗了下来, “我好像之前重复过很多次, 我们干这一行, 哪怕是女生也不可以涂脂抹粉吧？”

　　即使陈主任是个秃头的中年男人, 他还是可以敏锐地认出那是一种化妆品。

　　何芳瑟瑟发抖地站着，目光直愣愣的，她像是忽然找到了什么理由，开口辩解道：“主任, 那不是化妆品，是......是血......”

　　她已经吓得有点失去理智了，看到那瓶指甲油的颜色血红, 就随便扯了一个理由出来。

　　“是吗？那正好。”

　　陈主任的额头忽然掀起一条细缝来。

　　疏泠暗叫不好，上午在晨会上, 就是陈主任脑壳里钻出来的那条舌头, 把那个从三楼摔下去的女生流出来的血舔了个干净啊！

　　只见那条细缝逐渐变大，陈主任的脑壳还是掀开来, 那条粉色的长舌又出现了, 像只响尾蛇一般在陈主任头顶摇摇晃晃地直立着。

　　何芳看见那条舌头, 又想起今早晨会上发生的可怖一幕, 更是吓得腿软。

　　陈主任点了下头, 那条舌头就乖乖听话地游走了过去, 先在何芳露在外面的脖颈处盘旋了一圈，似乎是在欣赏何芳惊恐的表情，然后，又把何芳的身体当成树干一样，蜿蜒向下，准备去查看地上的红色液体成分。

　　就在那条舌头的顶端离地面只有半米的时候，疏泠眼疾手快地抓住自己桌面上一瓶酒精，猛地摔了下去。

　　酒精瓶子在地面上破碎。这是七十五度的酒精，专为消毒使用，一瞬间，房间里充满了浓浓的酒精气味。有的酒精溅到了那条舌头身上，它缩了缩，有些害怕似的重新盘回了何芳的肩颈处。

　　“主任。”疏泠不慌不忙地说，“这是病人的血，可能有危害。”

　　“何芳刚刚不小心把瓶子打破了，我担心这血液会传染什么病菌，赶紧先用酒精消毒了。”她镇定地说。

　　地上的红色液体已经被大量透明的酒精冲刷过了，颜色淡了许多，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成分。

　　“什么病人的血？”陈主任问。

　　他一听这血可能会传播疾病，勾勾手，那条舌头终于放开了何芳，乖乖地盘了回去。

　　何芳这才松了一口气，撑着全部的力气，这才让自己不至于一下子跌坐。

　　“第五实验组受试者的血。”疏泠眼睛不眨地继续扯谎，“刚刚我去找何芳的时候，第五组的组员正把这瓶血液样本给何芳，让她下午去化验，正好我去找她，为了不泄露第五组的实验秘密，何芳就把这瓶血液放在衣兜里了。”

　　这一套瞎话编的完美无缺，甚至还明里暗里表扬了何芳的保密意识。

　　“是这样啊。”陈主任一听，打消了疑虑，转头责备起何芳来，“你看你，刚刚一见到我就急着起来，把样本都打碎了，急什么呢？”

　　这样的责备总比被陈主任发现携带化妆品而处罚得好，何芳也不蠢，立刻顺着疏泠给自己找好的理由继续说了一通，认错态度良好，改正态度坚决，终于把陈主任哄得不再生气了。

　　“行了。”陈主任拍了拍何芳的肩膀，“我就是来看看你搬过来怎么样，你不是一直都想来第六组吗，正好有这个机会，好好干。”

　　看来他的顾虑全部消除了，何芳暗自松了一口气，说道：“放心吧主任，我一定好好干。”

　　陈主任点点头，额头上的那条细缝最终闭合，和原本的皮肤没有区别，背着手离开了。

　　【滴，恭喜你获得NPC何芳的感谢与信任！】

　　【刚刚你的举动成功救何芳于危难之中，所以，何芳特向您表达她最为真挚的谢意，并且对您的信任度提升。】

　　【随着NPC对您的信任度提升，或许您可以从她口中得知更多信息哦。】

　　随着陈主任轻轻关上门，疏泠的眼前闪过了这几条提示。

　　她看着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显然有些后怕的何芳，心想，这个何芳果然不是普通的NPC。

　　作为比玩家更早加入这家公司的员工，同时还有十分积极的工作热情，她应该知道更多关于熙永的秘密。

　　只可惜，她最初并没有加入第六组，所以对第六组的秘密，知道的也不会太多。

　　“何芳。”疏泠忽然开口叫她。

　　“嗯嗯，什么事？”何芳问。

　　她现在对疏泠的态度已经软化了很多。

　　“你们第五组少了你，没关系吗？”疏泠旁敲侧击地问，“每个组的人员应该都有定额。”

　　“没事。”何芳现在对疏比较信任，没有隐瞒地直接说：“我们组的成员，其实一开始多了一个人。现在我调走了，其实人数反而正好。”

　　“为什么会多了一个人？”柳思满问。

　　“哎，陈主任的一个小辈亲戚啦，你懂的。”何芳说，“一个小姑娘，长得挺好看的，工作能力也还行。”

　　疏泠回想起刚刚推门进入第五组工作室的时候，确实看到里面有一个鹅蛋脸女生，可能是颜值比较高的缘故，比其他几个人都更加显眼一点。

　　“你们第五组的实验，是和人体改造相关的吧？”路媛媛开口问。

　　“这是什么问法，咱们熙永的一大部分业务，不都是人体改造嘛。”何芳有点惊异，“咱们第六组不也一样，只是在改造实验者的精神而已。”

　　看来，晨会上出现的一个个方阵，那些被改造的奇形怪状的人，正是熙永最主要的业务。

　　路媛媛自觉失言，急忙找补道：“也是，我只是想着，你们第五组对人体的改造程度似乎更深。”

　　毕竟刚刚在方阵展示里出现了长着翅膀的人。

　　“这也是陈主任的情结。”何芳笑了笑说，“他总是想着怎么让人类变得更强。实验室的成立以时间顺序划分为从一到六组，一开始，陈主任只是想强身健体，后来就开始想着改造和杂交了。”

　　她轻飘飘地说出“杂交”这个词，好像这些实验对象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水稻之类的农作物。

　　“不说了，既然加入了熙永，那咱们都是奔着同一个目标去的。”何芳挥了挥手，转移了话题，“咱们明天什么时候去探望受试者？”

　　“上午九点一刻。”疏泠回复。

　　“也好。”何芳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文档，“可以给我一下午的时间把这些文件琢磨一下。”

　　她从刚刚搬过来的那堆资料里又拿出一个笔记本，然后，一边放着旁边第六组原本的实验报告，另一边开始刷刷写起自己的实验记录来。

　　好像这是她一贯的习惯。

　　疏泠看了看，只见她正在笔记本上记录着这三名受试者的生理变化，还把之前每次做精神实验时，受试者看到的，听到的，以及表现，都详细地整理了出来。

　　【2020年x月x日，第x次实验。】

　　【受试者：王尔，编号二号。】

　　【这是一个周末。王尔正去医院拿了体检报告回来，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一贯空着的邮箱里，放着一封给自己的信件，信件的一角露在外面。】

　　【王尔很奇怪，但看到信封上面写着他的个人信息并没有错误，于是将这封信件拿了回去。】

　　【这封信件摸着硬硬的，像是塞着一张碟片】

　　疏泠阅读的速度很快，看到这几行，忽然反应过来。

　　这个语调，这个语气，这不是经典文学赏析的题目主干吗？

　　她再次看向认真写笔记的何芳。

　　很好，作者竟在我身边。

　　又想起她们随便写对的答案，这篇文本表达了作者郁郁不得志的愤懑之情。

　　嗯，何芳一开始没办法进入第六组，好不容易来了第六组，又只能做一些记录的日常工作。

　　对她来说，确实郁郁不得志。

　　所以，何芳其实就是文本的作者，而这篇所谓的经典文学，其实只是根据实验报告整理的实验记录。

　　疏泠：妈的，经典文学的下限一再被拉低。

　　真的很想告诉出题人，并不是中文拼成的文本都可以被叫做经典文学的谢谢！

　　她看着何芳奋笔疾书，十分用心，想来以后的每次实验记录，都会被她整理成这样的文本。

　　这次是王尔，一定也会整理到易辉和沈参。

　　正好借着何芳的文字整理，疏泠对比了几篇文本的内容，都提到了录像和碟片。看来这是所谓“进行实验”的关键一步。

　　她离开了何芳身边，走向柳思满，问：“文本里提到的碟片，你有头绪吗？”

　　回答她的是柳思满的摇头。

　　“看来，只能明天去现场试试了。”疏泠说，“好在我已经确定了，文本的作者就是何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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