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父云母又是一惊，云母气得破口大骂：“她个天杀的许家人，竟干得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卖女儿的见过不少，卖别人女儿的真是不要脸！”

　　林喻听了无语，怎么着，卖自己女儿就要脸了？

　　云娘看起来并不想多言语的样子，甚至都不愿意回头多看林喻一眼。到底时候不早了，云家人看着不像要走的样子，林喻只得给人先安排落脚。

　　小林家经过了一次扩建，把隔壁大林家的房和地都买下来了，中间的墙凿了一部分，做成了个拱形的门，连通两边房屋。

　　小林家和大林家都在土匪袭击村子的时候被打砸了一番，土匪来之前，村里不少有力气跑的人，聪明点的都跑去山里躲起来，而像林三婶、林阿公这等老弱妇孺，又挨饿又有病，根本跑不动，土匪来时被几脚就给踹死了，土匪还因为没在大林家搜到一粒米，觉得晦气，往尸体上吐了几口唾沫。

　　饥荒和瘟疫过去后，石河村村民回到村子里，里正呢组织了一些村里的男人们，挨家挨户查活着的、死了的人，把尸体什么的全部处理了。有亲人活着的，尸体让亲人领走，全家都死了的，就村子里统一在后山给她们埋了。

　　大林家的亲人也不算没有，这不还有林喻和林佩漪嘛，可惜她们两人声称和大林家断绝了关系，尸体也不去认领。所以最后林阿公和林三婶的尸体都被埋在了后山，没有自己的坟和碑。

　　大林家的地和房都空了下来，林喻和大林家断绝了关系，也不占人便宜，照样和普通村民一样，从里正那儿花钱买。现在大林家的房和地都名正言顺归小林家，也不会有人说她是继承了大林家的房和地。

　　有隔壁的三间房，安顿云家人轻轻松松，甚至能给云小娘和云耀宗各自安排一间房。云小娘高兴得不行，她在家都是和弟弟睡一间房，弟弟还小时，她半夜很容易被弟弟哭闹声吵醒，现在弟弟大了，懂事了，虽然不吵闹，但是两人是姐弟，年纪大了，男女有别，睡在一起总归是不好的。有自己单独的一间房，云小娘别提有多高兴了，拉着云娘一直说个不停。

　　林喻让云娘和家人一起好好聚聚，不用她来帮忙，灶房里就林喻和林佩漪以及疯娘在忙活。

　　林佩漪正在摘菜，一般人家的后院总会留有一亩的自留地，多用于种植蔬菜，要么就是葱姜蒜等，平日里炒菜需要，就去后院掐两把。

　　林佩漪摘菜回来，随便清洗两下就放上菜板切，趁林喻起身的时候，随口一问：“就这么让她们住下吗？”

　　林喻直起身，从灶房往外看，能看见院子里云娘正和妹妹聊天，脸上表情还算放松。

　　“先让她们住下看看吧，说不定云娘也想家人了。”林喻有些犹豫地说，若说关系好吧，云父云母又对云娘这么些年不管不问，若说不好吧，云娘见了家人总体又还挺开心的。

　　林喻和林佩漪自小在大林家没感受到什么亲情的温暖，对离开大林家都心怀庆幸，对大林家人死的死逃的逃，她们甚至还觉得痛快，所以不太能理解云娘和她家人之间的关系到底好还是不好。

　　林喻和林佩漪的厨艺都很好，这一顿饭吃得云家人都不好意思了。尤其是俩小的，跟没吃过饭一样，人小肚子大，一连干了三碗饭。

　　云父云母很不好意思，小林家则表示小孩子能吃是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该多吃点。云家二老谢过后，又用眼神示意俩小的悠着点，饥荒刚过，大部分人家家里都没多少存粮，别给人一种她们家是饿死鬼投胎的印象。

　　乡下人睡得早，早上也起得早，云家人去隔壁歇下了，林喻累了一天，洗漱后刚躺上床，就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开门一看，果然是云娘。

　　现在才七八月，温度不低，林喻只着亵衣亵裤就让云娘进房间再说。云娘瞄了一眼林喻，就低头不敢再看。

　　深吸一口气，云娘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家里人，住宿和饭钱，我会替她们付的。”

　　“哪里需要，反正隔壁空着也是空着……”

　　不等林喻说完，云娘抬头，着急地望着林喻：“不行！必须算清楚！”

　　林喻点头，不再拒绝，云娘如今坐镇清和医馆，裴苏扬出手阔绰，云娘的工钱可不少。既然她如此坚持，林喻也不好说什么。是人都看重面子和尊严，云娘有能力了，自然不好再白吃白喝，虽然从前也没有白吃白喝，还帮忙照看药田，但她也清楚，这是林喻帮助她的一种方式，她实则还没有作为一个独立的人该有的资本和尊严。

　　“那好吧，我就收下了。不过，你可问过了伯父伯母，她们来此处寻你，所为何求？是短住，还是长住？”

　　提到这个，云娘面上浮现一丝苦涩，她不介意在林喻面前袒露自己的家事。

　　“爹娘还没说，但我大概猜得到。”云娘停顿一下，深吸一口气，接着说，“应当是希望我，安排弟弟进医馆学习。”

　　“我听你弟的说起过，伯父确实有这个打算，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林喻点头，和她打听到的差不多，看来云娘对她爹娘的性子很了解。

　　云娘低下头，眼眸低垂，从林喻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得见她略微有些失望的表情，卷翘浓密的睫毛轻颤，看上去十分可怜。

　　“我……应该答应吗？”云娘低声问，语气漂浮，充满着迷茫。

　　林喻走近一点，手轻轻地搭上云娘的肩膀，往后推了一点，让云娘直起腰，看向自己。

　　“不是应不应该，而是看你愿不愿意，你不愿意，就拒绝。”

　　“你和她们之间，没有应不应该的事。若说有，那起初就有她们应该遵循你的意见，而不是轻易把你嫁给许家。也有她们应该在你被许家蹉跎打骂的时候，给你支持给你撑腰。应该在你快被许家卖掉的时候来阻止许家，应该在饥荒来时，想想你在石河村有没有饭可吃，若是没有，就应该带你一起回祖父家避难。”

　　“我说句不好听的，是她们放弃你在先。”

　　放弃，好残忍的字眼，云娘咬牙，肩膀微微颤抖。

　　“但其实，说到底，要不要帮忙，是你自己的事，只能你自己来做决定，我说这些，只是希望你不要因为所谓的身为子女的‘责任’去做让自己为难的事。”林喻不由得叹息，她也不知道云娘究竟和云家人关系好不好，若是云娘因此觉得她说话过分，她也无话可说。

　　“好，我明白了，谢谢。”说完，云娘长出一口气，看向林喻，笑了笑，“那我先回房了。”

　　云娘转身走向门口，林喻突然出声问：“所以，你愿意帮她们吗？”

　　云娘背对着林喻，林喻只看得见她窈窕的身姿，乌黑的长发被梳成已婚妇女的发髻，垂下来的秀发依旧顺滑有光泽，高挑的身材，白色的衣裙被撑起，更显身材，仅仅一个背影，就足够人浮想联翩。

　　云娘这些日子因为忙医馆的事，其实比先前清瘦了许多。之所以云母觉得云娘好像脸上有肉了，那是相比起从前在云家来说，在云家，云娘不说被打骂，但因为云家也并不富裕，吃得也很一般，所以比现在还要削瘦。

　　林喻听见云娘的声音，比她清瘦的身子更有力量：“我不恨弟弟，也不恨爹娘，可是，我有时也会想，如果当初，爹没有为了，给给弟弟买买昂贵的药材，而接受，许大郎的几两彩礼，我现在的处境，会不会不同。”

　　“后来，我死心了，也明白了，就算没有许大郎，也有刘大郎、张大郎，都一样。”

　　“所以，我不愿意。”

　　云娘回头，看向林喻，眼睛通红，清丽的脸上已经挂了两串泪珠，泪水顺着云娘的脸颊滑落，沿着她的下颌滴落在林喻房里的地板上，绽放出一朵灰黑色的花。

　　林喻走上前，轻叹一声，抬手捧起云娘的脸，动作轻柔地给她抹去脸上的泪水：“不愿意就不帮，别担心，你有权选择不帮，若是她们胡搅蛮缠，我门也会站在你这边帮你。”

　　云娘嘴角上扬，望着林喻的眼睛，因为刚哭过，显得更加晶莹透亮，其中蕴藏的深情犹如一汪深潭，快要将林喻卷入其中。精致的五官，哭过后更显娇柔，催生出人内心无限的怜惜，甚至还有一种让人想要狠狠欺负对方，让对方哭得更狠的冲动。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林喻都能闻到云娘身上淡淡的药草香，混合着云娘独有的一种体香，无时无刻不在诱惑人凑上前一亲芳泽。云娘眼眸低垂，半睁着眼，眼神迷离，视线落在了一指之隔的林喻唇上。

　　林喻却在这时候，给云娘擦干眼泪，稍退开一步，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得轻松：“好了，回去好好休息，看你爹娘什么时候提出请求，到时候拒绝就是。”

　　云娘愣了一下，还没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林喻推到了外面，林喻的房门已经关上。

　　等云娘反应过来，脸顿时通红，匆忙跑回自己房间。拿被子蒙住脑袋的时候，云娘才思考，她为什么要落荒而逃？她为什么要脸红？她为什么在刚才会想要吻上去？

　　明明，她和林喻都是女子，她还是个寡妇，林喻的姐姐还差点成了她的儿媳妇。她怎么会有这种荒唐的念头？若非林喻当时推开她，她是不是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

　　还好林喻推开了她，还好……云娘越想，心越快沉到了底。

　　方才的慌乱，逐渐化作了失落。云娘推开被子，又抱紧了被子，不知道为什么，更不高兴了。

　　如果刚才林喻没有推开她呢？如果没有，她是不是就和林喻……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都还没起床，天还没亮，鸡先才叫了几嗓子，就见一个身影，抱着被套和床单，偷偷摸摸地前往河边，一个人默默捶洗。

　　等大家都起了，云娘早已把被套和床单晾在了院坝里，和普通的衣裳一起，完全看不出异样。

　　只有林喻，出门时，看见院子里多出来的被套床单，愣了一下。而林喻从始至终都没见到云娘，问林佩漪，林佩漪就说云娘早起做了大家的早饭，她先吃过，已经坐进马车里等着了。

　　马车里的云娘不出声，林喻往里看了一眼，就被云娘把车帘子拉下，挡住了视线。

　　林喻摸不着头脑，只得先送云娘去县里医馆。

　　作者有话说：

　　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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