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份牛排，两份意大利面，作为晚饭。

　　白雪问：“哥，你吃着还行吗？”

　　叶棠咽下牛排，“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牛排。”

　　白雪听了就笑了，“我也觉得挺好吃的。”

　　盘子里几样配菜于她华而不实，她把胡萝卜挑出来，全部给了叶棠，“哥，给你吃，对身体好。”

　　她的小动作太明显，叶棠没去戳破她，吃了一块她送来的胡萝卜，“没有胡萝卜味了，你能吃。”

　　白雪摇头，“口感我也不喜欢。”

　　叶棠送回来两块胡萝卜，“你是怎么教曙光那些孩子的？”

　　“那不一样。”白雪用叉子拨了两下胡萝卜，“他们小，大孩子我才不管。”

　　最后，她还是吃下了那两块胡萝卜。

　　饭后，她坐在沙发，用手机搜索到一个东西给叶棠看，“哥，这个祛疤膏好用，之前给梦知用的这个。是国产的，这边能买到吗？”

　　叶棠看她的左手，“你手上的疤多久了？”

　　白雪：“嗯？”

　　叶棠：“我说你的手是什么时候伤的？现在用祛疤膏还管用吗？”

　　白雪：“我这个没事，不在脸上。”

　　叶棠记下祛疤膏的名字，“我让向磊寄过来，你陪我一起用。”

　　月上枝头，二楼左侧房间的浴室响了一阵水声，白雪出来后打开房门，隔壁房间马上传来脚步声。

　　叶棠走过来，把手机交给她，“江夏给你打过电话。”

　　白雪接过他的手机，“嗯，我给她打回去。”

　　叶棠提醒她：“把头发吹干，别感冒了。”

　　白雪：“嗯，我知道。”

　　白雪虚掩上门，坐在床上给江夏打电话。

　　江夏上来就叹气，“你的手机到底什么时候能用？”

　　白雪：“我没开国际漫游。”

　　江夏：“开一个呗，没几个钱。”

　　白雪：“用不了几天。”

　　江夏：“口是心非。这几天他弟弟都没跟我联系，我想是不是就这样了。人家忙着呢，哪有闲工夫天天找你。”

　　白雪深吸一口气，靠在床头。

　　江夏：“我能说句实话吗？”

　　白雪：“嗯。”

　　江夏：“我觉得你陪叶棠出差是对的，你和申……算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离校庆没几天了。”

　　江夏未说完的话在白雪耳畔迂绕，她好半天没再说话。

　　江夏：“问你呢，哪天回来？”

　　白雪说不出实情，“别算我了，你找别人跟你去。”

　　“你不去，我去有什么意思？”江夏惋惜，“毕业第一年，要是今年校庆都没回去，以后就更不会回去了。”

　　白雪理解她的心情，“你跟师姐联系，她去。”

　　江夏：“她去是看你，要是听说你不去，她肯定也不去了。”

　　白雪：“她说那天中午有个同学聚会，她肯定会去。”

　　江夏：“行吧，我问问她。”

　　白雪：“有需要帮你带的吗？”

　　江夏：“总算说句人话，不过你姐我不稀罕。”

　　白雪：“不要就算了，反正我也没带钱。”

　　江夏：“这么多天，有没有出去转转？”

　　白雪沉默几秒，“没有，我哥才拆线。”

　　江夏：“千里迢迢过去了，有空就出去玩玩。你之前跟蒋主任带着任务过去，除了学校哪都没去。”

　　白雪：“再说吧。”

　　白雪挂断电话，来到叶棠房门外时，正巧他从浴室出来。

　　他右臂上一条刀疤醒目，她见了定在了原地。

　　叶棠马上拿起床上的睡衣，套在身上。

　　白雪走进他的房间，“哥，我在网上学了按摩手法，你要不要试试？”

　　她站在床边，双手落在他的手臂，初试力道，“重不重？”

　　她一贯做事认真，从小就是这样。

　　第一次补袜子，远看还以为她在绣花，实际缝了个硬疙瘩。袜子套在手上，和他炫耀，“哥，你看我缝的！”

　　她做得多，说得少，不到十岁就学会了做饭。他若在，她一定让他第一个尝，第一句便会问：“哥，好吃吗？”

　　叶棠问：“马上到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

　　白雪和他算起账，“成年礼物和毕业礼物还没补上呢，生日礼物就又来了。”

　　叶棠在笑，“你要是不点名，我就自己做主了。”

　　白雪：“一起吃碗长寿面就好了，我什么都不想要。”

　　叶棠：“现在不是以前了，哥有能力让你过上好日子。”

　　能来到这里，白雪对此深信，她想了一下，“嗯……可以多加个生日蛋糕。”

　　叶棠攥紧了手，还以为六岁是多么遥远的距离，眨眼他的姑娘就长大了。

　　她笑时眉眼弯弯，其实她很爱笑。

　　她顶着雨跑回曙光，甩了满身的泥点子，拽着衣服往身上看，笑自己傻。

　　她看着乖巧，实际蔫坏，抓来一条虫，偷偷扔到其他孩子脚边，装出吃惊的语气提醒，见他们吓得逃跑，她站在原地偷笑。

　　只是，沉重寡言是她的常态，只有她一人逼自己长大。

　　她把可以放肆哭闹的年纪过成了保育员，待做清单脑袋里盛不下。

　　不会再有人比她更不计较得失，也没有人会像她那样关心曙光的一砖一瓦。

　　她说：“哥，我也想和你一样，出去挣好多钱，拿回来给村长花。”

　　他说：“你现在只管好好学习，有哥在。”

　　她说：“我和你一起，你就不会太辛苦了。”

　　他说：“你还小。”

　　生活苛待她，刀刃、油锅，让她满手伤。她在水龙头下冲手，一心把他赶走，“哥，我没事。你去吧，不用管我。”

　　她走得快，着急时还要跑，放了学满脑子赶快回去，太多事她要分担。

　　叶棠：“哥是不是应该把之前四年的生日礼物全给你补上？”

　　白雪：“又来了，以前也没见你每年都送。”

　　叶棠后悔，“哥那时不懂。”

　　白雪环顾这个房间，“这里是你给我的，你觉得我还缺什么？”

　　叶棠忽然问：“你会怪哥吗？”

　　白雪短暂迷茫，之后缓缓有了笑容，“怎么会？我早晚都要离开曙光，可是我不知道能去哪，还好有你。”

　　那时，她还是个孩子，在男女混住的集体宿舍，对于性别的概念是模糊的。她何尝不是从小就是个小大人，可一样需要大孩子帮助。

　　他是兄长，一不小心就扮成了父亲，他告诉她男女有别，内衣遮住的位置不能让别人碰，不能给别人看。

　　是他连看都舍不得看的女孩，如今长成了大姑娘。

　　他手指慢慢张开，终究是攥成了拳头，“再去吹吹头发。”

　　就像同住一间宿舍，只是床铺之间隔着一面帘子。她去了浴室，响了一阵吹风机的声音，从浴室出来，关了灯，慢慢走到床边。

　　夜黑进了深渊，二楼左侧房间的灯突然亮了。

　　砰砰砰！一楼的大门被擂出巨响，骤然一下更猛，几乎是门撞在了墙上。

　　急促的脚步越来越近，脚步停的那一刻，地板上投上叠在一起的影子。

　　申燃从叶棠身边走过，房中的一切却令他怔住。

　　床上的被子掀开，衣物散落一地，雪崩一般，却静得出奇。

　　沿着地上堆积得越来越多的衣物找过去，屏息静听，从衣柜里依稀透出呼吸。

　　他眨眼就置身在衣柜旁，却不敢擅动，手扶上柜门，缓慢打开，让光一点一点进去。

　　灯光射进一条，横向展开，衣架上的衣物所剩无几，全堆在了下面。

　　角落里一个瑟瑟缩缩的身影蜷成一团，披着长发，是个五六岁的女孩。

　　女孩畏畏缩缩地抬起头，借着细缝看出来，忽然怛然失色，探出双手将外面的人推开，伸手去拉柜门。

　　申燃不受防备向后倒，单手抠着衣柜稳住重心。

　　砰！柜门关闭，厚重的实木柜门掩住了手，他也面不改色，将自己拉过去，打开柜门，把女孩抱进怀里。

　　她惊恐万状，双手的力量不足以反抗，惊惧地发出声音。

　　“我是申燃……我是申燃……”贴着她的那颗心都在颤，申燃说出的话断断续续。

　　“嘘……”他贴着她的耳朵安抚她，“不疼了……不疼了……有我在……不怕……都过去了……”

　　他不会忘记那日电梯监控记录下的画面，电梯如她所言发生故障，她冷静应对，按下所有楼层键。电梯稳定下来，她却在短时的等待后缩在了黑暗的角落。

　　他以为，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她胆大，却并非没的怕。

　　直到他赶到时，她几乎是爬到电梯门边。

　　他固然心疼，却也只是将她的行为解释为怕黑。

　　他终究是错了，那晚她还坐在衣柜边。

　　这个夜格外长，星星不言不语，月亮在云后躲藏。

　　申燃下到一楼，同早就坐在这里的叶棠坐在客厅的沙发。

　　吊灯连明彻夜地亮，两人缄口不言，从凌晨坐到了拂晓。

　　申燃开门见山，“我要带她回去。”

　　叶棠平静开口：“你怕了。”

　　“她的状态你看到了。”申燃急于说出这句话。

　　叶棠：“怕我告诉她。”

　　申燃：“你不会。”

　　叶棠：“她说了，要和我定居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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